空的弦_罗楮【上篇完结】(58)

阅读记录

  见迦同推门进去,许菱才转身回到车上。

  钟原的脸色与那半干的石灰墙面几乎一个颜色,眼睛怆然地直盯着前方暗沉沉的云天,看上去倒是出奇的平静。

  “你……”许菱开了口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像只是为了确定一下这个正发着呆的人还有灵魂。

  钟原笔直的视线丝毫没动:“送我去个地方。”

  而此时的另一个方向,同样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的沈未。

  正午将午的街道,正是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高温一刻不怠地与乌云较量着;柴闷的空气加上树梢间此起彼伏的蝉鸣,搅得人心都是乱的。

  沈未索性关了车窗,视线一闪一闪地“数”着路边急速后退着的行道树。

  “刚才……是怎么了?”奚壬握着方向盘,头也没回地问道。

  沈未早就忘了刚刚数到了第几棵,正巧有机会听清奚壬的问题:“没什么,打个架而已。”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得有些可笑。

  奚壬提了提嘴角,面露不屑:“哼,打架?我只看见你挨了打,怎么没见你还手呢?”她的语气戏谑又带着讥讽,“你可别用因为身上的伤,或者因为迦同也在这类幼稚的话来敷衍我。”她的视线经过沈未缠着绷带的手臂,最终停在了他脸上。

  沈未的眼睛却仿佛暗久了突然见到强光一般,敏锐地把视线躲到了一旁;抬起的右手半握成拳,轻轻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嘴角——刚刚被钟原拿拳头“招呼”过的地方,微微泛起一晕粉红。

  奚壬看出他的闪躲,便没再逼问下去,直接转了话题:“这突然之间,那个钟原是怎么了?听说前几天昭河桥上出了事故,死的是元盏的人,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听到这话,沈未马上开口反驳:“在你看来,他钟原是那种不会控制情绪的人吗?”见奚壬不回答,他又抬手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左臂上挽起的衣袖:“他去了晏南,去了清泉镇。”

  他也不知道这样毫无根据联想到的“原因”到底对不对,可是,明摆着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

  奚壬和余知予一样,同样在沈未身边待了八年之久;只一点跟余知予不同:奚壬几乎知道所有沈未的过去,包括他不想旁人知道的那些。

  如果当初她和沈未一同经历的那些只是状况外无心的巧合,那么现在这些一起死守住过去也算是一种巧合——并不是“你爱我,我爱你”的那种巧合,而是“不再爱,忘了爱”的那种巧合。

  “那他是知道了?”奚壬恍然大悟,也开始紧张起来。

  沈未没有回答,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你在前面那里把我放下就行,我想下去走走。”

  奚壬缓缓停了车,沈未拉开车门之前,她又忍不住追问道:“这么说,知予也可能知道了?”

  沈未停下打开车门的动作,要走的姿势却没变;略顿了顿,才开了口:“不会的,钟原不会让她知道的,否则,刚才他不至于对我发那么大的火。”他又转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

  “万一到最后她还是都知道了呢?”奚壬紧跟着跳下车,“即便关于那场车祸的所有证据都被毁掉了,若她有心查你,钟原那里绝不是唯一的方法。到那时候,你打算怎么面对她?”

  她的假设在沈未听来虽说有些突兀的怪异,但是却十分合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无论她怎样对我我都接受,”沈未的视线洒向远处,“你知道的,这本来就是我欠她的……”他又叹了口气:“快下雨了,你回去吧。”

  说完,转身朝公园内里走去。

  他的释怀从得知钟原只身去了清泉镇的那一天开始生根发芽,他清楚,这么多年来数着愧疚过日子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如果八年前,自己没有在翻新老宅时碰到那个人,也就根本不会知道那段被自己曲解的“往事”背后的真相;而也是在那一天,他瞬间明白了当年母亲带着自己背井离乡的原因:这个普通到骨子里的女人,用尽一生都在教导他感恩与自强;还有那个一直被她珍视的,父亲的那个宏大的梦想。

  奚壬目送沈未沉重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蓊郁中,忽然开始有些莫名的心疼:她理解这种忘我的付出。可是这样的付出,却总是会叫人痛的喊不出声音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奚壬是最我喜欢的角色,非常满意~

  ☆、第三十八章 磨尖的刃

  许菱送钟原来的地方,是尧市体育广场内的足球练习场——迦异出事之后,钟原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足球是迦异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爱好,可钟原作为兄长,亲自到场来看他踢球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果然这世间有太多失去了才觉得无法挽回的遗憾,直到干成心口的一道伤,放肆地迟迟不肯愈合。

  糟糕的天气似乎也压抑了人们的运动神经,足球场上空空荡荡,顺带着连看台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钟原端正的坐在看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在绿茵场上游走,想像着那个熟悉却模糊着的身影在上面奔跑着的样子;想着想着,居然好像真的看到迦异大汗淋漓地对着自己笑开的样子。

  钟原一时恍惚了起来,竟对着面前浑浊的空气,干干地傻笑了起来。

  乌云顺着一上午积聚的趋势奋力压着,越压越低,终于挤出了雨来;密集的雨链滂沱而下,沿着看台上方的顶棚,在钟原面前织出一张水晶锦缎般剔透的水幕来。

  他仍坐在那排橙色的看台中,兀自对着面前晶莹的水幕出神。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那个名字:沈未,沈未。沈未!……一遍又一遍,像一艘艘开足了马力的巨轮,将钟原心里刚刚筑起的堤坝一下一下撞得粉碎;后来那些碎片都成了满眶湿冷的眼泪,在之后的一瞬间瀑泻而下。

  一把翠绿的小伞忽然出现在了看台的入口处,缓缓向钟原这边靠近;直到那抹翠绿移到眼前,钟原才看清,伞下的人,是余知予。

  她是接到许菱的电话之后赶到这里来的。没有细问缘由,她知道,现在的钟原,只是需要有人来陪陪而已。

  她整个人被罩在了一小片畇畇的浅绿色中,背后的发梢上些许挂了雨珠,被凝成黑直的一缕缕;钟原抬头,透过湿乏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仿佛见到了现实中那支“绿色的药瓶”,里面同样装着可以“医他的药”。

  钟原起身,把整个人缓缓靠在她肩上,也融进那片浅绿中,才终于哀哀地哭出了声来。

  过了这场雨,他又该被重新武装好,努力给活着的人祈求获得幸福的机会,做回那个仍旧坚不可摧的钟原。

  几天后,沈未的突然造访,让钟原颇感意外。

  米色的衬衣,卡其色的裤子: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清隽和潇洒。

  左边半卷着的袖口处露出小半截裹着纱布的手臂,青筋也柔和地在白皙光滑的臂面上绕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罗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