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后的孙仁愣住。
那是段陈年往事了,他没想到苏桐竟能得知。
然后他听见女孩儿轻声地笑。
“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但如果换到自己身上,肯定要去的,对么?”
孙仁没说话,眼神闪了闪,算是默认了。
苏桐玩笑着摇摇头。
“那师父您可太‘自私’了,这不是让自己徒弟做坏人么?”
握在把手上的指节一用力,苏桐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孙仁却突然开了口。
“负责任不一定得到认可,小苏。”
“你只知道我当时自己申请去了前线,侥幸拿了点名气又安全回来,却不知道回来以后,我受过多少人冷嘲热讽。说我沽名钓誉的有,说我理想主义的也有——这两年我看见你常常就觉得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我不是教你做坏人,我只是有时候真的会动摇……”
孙仁叹气。
剩下的话却合着凉透的茶灌回到心里去。
门外的苏桐沉默了下。
然后她开口:
“师父,不是我们理想主义——而是有些人既无道德底线,又要摆出一副知世故懂进退的说教姿态来掩盖心虚。”
“更可怕的是,他们欺人最后成功自欺,还沾沾自得要把这样的想法传到后代去。”
说完之后,苏桐掩上门走了。
快到医院时,她接到了孙仁的电话。
“小苏,想负责会一时冲动,但真担责可能会是很累的事……你考虑清楚,真要去吗?”
“要的。”
苏桐笑笑,看着医院正门。
“毕竟,还有人在那里等我啊。”
第60章
这家私立医院规模并不大, 病患和家属的数量也就有限。这一点给进来做消毒和安全防护工作的人员减少了许多工作量。
在通过广播实时宣告当前进度和情况以减少恐慌的同时,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的身影也开始频繁出现。
所以当两个一高一矮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走进长廊里的时候,面有疲惫地休息着的众人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过来。
但也有人除外。
——
听到多出来的脚步声,闻景本能地掠过去一眼, 视线刚收回一半,他的背脊就僵了下。
他缓缓扭头看了回去。
目光从走在前面的高个手里提着的黑色设备包, 落到后面那个身形娇小一些的人身上。
这样看了几秒, 男人的瞳子里像是兀地点了一把火。
他倏然腾身站起, 大步走向来人。
那眼神凶煞得叫前面拎包的摄影师本能地停了下脚。
苏桐拍了拍那人手臂, 隔着口罩开口。
“台里已经联系医院安排好采访了, 你先去等我, 我五分钟后就过去。”
“好的。”
那摄影师忙不迭地应了,慌忙从另一侧绕开。
没了阻碍, 两三个数的工夫,闻景就站到了苏桐的面前。
他气得脸色黑沉, 抓住了女孩儿套着防护服的手腕, 把人拉到了一旁的楼梯间——
“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来!?”
男人盛怒之下力气大得骇人,苏桐连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拉着转过半圈直接抵到墙上。
坚硬的墙壁磕得她腰背都疼。
苏桐不由着恼, 抬起头来睖了闻景一眼。
只可惜对方眼神比她凶得多, 睖到一半,苏桐自己先缩了。
她侧开脸, 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我这不是……戴防护了吗?”
把这身堪称简陋的防护服打量了一遍, 闻景眸色更沉。
“就这破布料, 能挡得住什么?!”
苏桐素来是言语上不输于人的,被吼了两嗓子之后她也忍不住回嘴了。
“该挡住的自然挡得住,挡不住的,我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找上来。没什么差别。”
“……”
闻景被气得眼角都抽了下。
深蓝的瞳子一瞬不瞬地紧紧噙着苏桐的身影。
若是搁在常人身上,大概这会儿早就被男人这目光吓住了,偏生苏桐眼都不眨,不退不让地和闻景对视。
两人之间一时僵持。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分钟,男人薄唇微动。
低哑深沉的嗓音逸出:
“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
听出了话语间拼命压抑着的汹涌怒意,苏桐目光一闪。
她转开眼,“我都已经进来了,你说再多也没用了。”
“……”
知道这是事实,闻景抿起唇,弧度薄成了锋利的刃。
眼神也一般无二地冷冽清寒。
苏桐叹了口气。
“于公,你是我的线人,是因为我才被牵连进来,我不能弃你不管;于私……”
苏桐话音停住,男人也恰在这里瞥过视线。
苏桐一撇嘴,“于私你心里清楚明白,我不赘言。”
“我不管你于公于私——你现在自己转头走出去,或者我把你拎出去。”
苏桐:“……”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脾气这么——叫人牙根痒痒呢?
闻景却冷着眼,好像看不到女孩儿的怒气。
黑压压的眼睫抵着深蓝的瞳,声音也低沉。
“我给你三个数的思考时间。三——二——”
没等对方喊“一”,苏桐蓦地开口。
“你感染了吗?”
“……”
闻景眼睫往上一掀,露出两点深蓝的眸子,带着凛冬的凉意。
“结果没出。不要转移话题,你还剩最后一秒的——”
话音没说完,他就见女孩儿一把摘了口罩,另只手勾下他的后颈吻了上来。
那一瞬间闻景是来得及反应的,但他迟疑了。
就迟疑了那一秒。
一秒之后,女孩儿柔软的唇瓣已经与他的唇贴覆在一起。
带着熟悉的、紧张的、微微颤栗。
“……”
闻景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
理智回笼,他本能地拉开了女孩儿。
对上那双漾着水纹似的杏仁眼,闻景语气都咬牙切齿地发狠——
“你可真是不怕死,嗯?”
有点慌的苏桐很快就镇定了情绪,她甚至有闲暇弯起唇角笑笑。
“我怕一个人死。”
话音一落,苏桐在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某种积攒压抑到临界点而倏然爆发的情绪。
没等她读透里面的复杂含义,一个戾气而热烈得不留余地的吻覆了下来:
“——好啊。”
“那一起。”
*
十分钟后,因故“意外”迟到的电视台记者带着她的线人一起去了负责接受采访的主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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