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心粗的感觉十分坦荡, 可他却忘了,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想的简单的, 或者说, 他这是和猎户什么的,性子直爽的人呆的时间长了,脑子有点秀逗, 忘了那个岳丈是个酸腐书生, 脑子和猎户不是一个档次不说, 还容易敏感多想,外带轻微的自卑自傲,这会儿就为了他那个延期的事儿,一家子正纠结的很呢。那老童生愁的,没几根毛的头发都快直接扯完了,可见他想的有多丰富。
“妮子,你说那老邱家……这怎么就改了日子呢。”
只见那殷家老头靠坐在炕头上,一边看着小儿子写大字,一边不住的摇头叹气,等着闺女进屋,那脑子里不知道已经闪过了多少种可能,皱着眉头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听到自家爹这问题,就是再偏心自家人,这闺女也没法说自家爹的好话了,这人怎么就那么拧呢,怎么就学不会往好里想呢?一天到晚的当精神科大夫,再是孝顺的闺女也会累的好不。
“爹啊,这不是媒人来说过了嘛,是有事儿要出远门,怕赶不及回来,这才索性往后延的,你这是又想啥呢?该不是又想往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事儿上扯吧。还是又想到了什么典故里有的类似例子?要我说,有这功夫,您还不如好生的将书理一理呢,不是说了,这下雪前搬到学堂去住嘛,再不抓紧着,这可来不及了啊。”
或许正是因为自家老爹啥事儿都爱多想,还总是因为多想而折腾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啊,这家里其他两个人,特别是一天到晚忙碌个不停的殷锦娘,那性子简直就是正好翻了一个个,直咧咧的干什么都咯嘣脆,虽然这样让人看着感觉有点像傻大姐,忒容易信人,很容易被骗,可你别说啊,这样过日子确实十分的省心,最起码头发保住了,还浓密的让人羡慕。
“哪有这样……没嫁过去,就住到村子里去的?……这,多难看?”
老头看看自家这屋子,多少年的老屋子了,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不过是勉强保持这砖瓦的模样,实际上连泥草房子的结实度都不够,这样的危房,能早点搬走,那确实是好事儿,可一想到还不是亲家,就占人家的光,这老头就感觉脸上有点烧的慌,生怕以后闺女让人看不起,也怕自己低人一头,直不起腰来。
不过人殷锦娘可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儿,没什么谁占谁便宜的地方,那本就是提供给蒙学夫子的屋子,自家即使不是现在过去,等着开学了不是一样也要过去?不过是提早而已,能有什么问题?若是真想感谢,那以后对着学生多多用心,就什么都在了。再说了,他们早搬过去了又不是没半点好处的,别的不说,这年前的什么对联桃符之类的,自家也能帮着写,这难道不一样能还上人情?
这样想的殷锦娘说起话来那是底气十足,眉头一挑,利索的反问道:
“有什么难看的?您这是去当蒙学夫子的,又不是白给您住的,更不是做陪嫁一并带去的……”
“什么陪嫁……我是你爹,怎么和那些个嫁妆相提并论。”
把自己这当爹的说成陪嫁?老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有心发火,可看看边上抬着头,顾不上写字,偷着乐一样憋着笑,看着他们吵架的儿子,老头的火气立马又下去了。
有什么可吵的,没得教坏了儿子!再说了,闺女说的也是,又不是白住。即使这早去,好像厚脸皮了些。可,那是厚实的新屋……哪怕是为了儿子,不至于在像是去年那样,折腾出病来,自己也不该这么墨迹。
这样一想,老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想了半天其实都是白想,实在是……
“是是是,是爹,不是嫁妆,爹啊,你也不想想,那蒙学可是在山腰上,那道观隔壁的,并不在村子的范围内,你刚才这么说多牵强?再说了,人家那是好心,知道咱们这房子……想着反正要搬家过去,早点晚点一样。你到是好,合着人就不能好说话了?啥事儿怎么到了您这里,您总能想出个一二三来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人该怎么想?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谁能受得住这气?”
闺女说的后面的话,老头这会儿已经没注意了,反正这样的叨叨听多了,再怎么有道理,也听疲乏了,倒是那一句半山腰的话,提醒了这书呆子。
“是了,这半山腰……锦娘,那咱们砍柴火容易不?采买呢?这要是大雪封山什么的,到时候可怎么办?还真是要早点去,最起码那柴火要多准备些,你弟这身体,有一日火炕熄了那麻烦就大了。”
虽然老头是呆了些,能力也差了些,折腾半天,这收拾的事儿还是没能整起来,只顾着唠叨,性子实在让人头疼,可你不得不说他还是个疼孩子的父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孩子的健康冷暖的问题。
“放心吧,我让媒人帮着打听了,说是那蒙学后面的院子里,有个不小的棚子,里头柴火已经堆满了,是道观里干活的几个孩子秋天给道观存柴火的时候一并堆上的。另外上次给咱们送粮食过来的时候,因为说是让咱们早点过去,所以索性分了一半已经存到了那边,这么一算的话,爹,咱们只要过去,这个冬天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姐,这么说,姐夫面子不小啊,心也细的很,啥都顾到了。”
“去,小孩子家家,多什么嘴啊,我还没嫁呢,你喊什么姐夫啊。”
“迟早的呗。”
她这里说的高兴,她弟弟也高兴,说着说着,这姐弟两个倒是嬉闹了起来,乐呵的不行,只有那老头,忍不住这眉头又皱了皱,有心想说些什么,可看看儿子闺女那高兴样,砸吧了一下嘴,终于还是闭嘴了。
当然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看到,就在他闭嘴的那一刻,他家那闺女也偷偷的松了口气,作为女儿,她能不知道这样的周到放到自家爹眼里是怎么样的不妥?对于接受夫家救济的粮食,她能不知道这样很丢脸?即使打上了年礼的借口,被救济就是被救济,她能分不清楚?
可她能怎么办?搬家,总要有点活钱安置吧,再说了,若是不接受这一笔,那过去了之后吃什么?再加上自己出嫁的大事儿……这一年好容易攒下的几个钱,前几日已经听了外祖母的话,换成了一块够做嫁衣的红布和一个细银丝的镯子,好歹面上好看些,不至于出门子出的寒酸。等着成亲当日,娘留下的两个箱子,加上对方大定送来的聘礼,应该也能置办出还能看的嫁妆了。
虽说也不是没有后路,当初就是说好了的,那蒙学后头的小院白给他们住,这镇子上的屋子卖了,在山窝子建个屋子,剩下的银钱应该够他们一家过上一阵宽松日子,可问题是,家里这老房子实在是太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的出去。这银钱上自然卡的不是一般的紧了。
所以啊,邱澄明来说什么延期,这殷锦娘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好歹多给了点活络时间,让她能想法子多挣点钱周转。比如过年前穿上男装,和前几年一样,带着爹和弟弟,去县城卖对联,年前大集或者庙会的时候寻个好位置,给人写信,卖字画……是的,说来你都不信,这样的生意,自家老爹都没法子一个人干,每个帮手,他都能忘了收钱……哎,有这么个爹,真是……好在以后好了,蒙学夫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家老爹的活计了,不用和人打太多的交道,不用和他不熟悉的行业交流……只有笔墨纸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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