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眼下夫子在做什么。
她脸上再没有白日在宁国公面前的恬静,如画的眉眼间染上些许担忧。
夜深了,除却细风掠过树枝发出的飒飒声响,整座夙京城仿佛都在沉睡,直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尖啸,划破夜的宁静。
慕听筠被惊得倏地坐起,她原本就睡得不安稳,听到这声音,不过呼吸间就想到无数可能。
未及一刻,珠帘轻动,墨芜披衣进来,小声道:“姑娘,刚刚晚霜姑娘传话来,夫人稍会儿来看您。”
“嗯,”慕听筠垂首瞧瞧睡得极香的女儿,眼神微柔,“到外间去吧。”
那声忽如其来的尖啸如同一个信号,而后的夙京城渐渐能听到吵闹,甚至偶尔声音高了些,平民百姓家尚好,他们只需要关紧门窗,可是在夙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们却是转辗反侧,甚至不敢睡下,时时刻刻警醒着。
而宰相府注定不会平静,云栖院还是没甚声响,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兵器相交的声音,以及推开窗后的淡淡血腥味都昭示着,在慕听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杀戮。
宁国公夫人走来,将她面前的窗户掩上,“行了,夜风清冷,莫要冻着了。”
“娘,爹爹在府里不会有事吧?”虽然爹爹从小偏心,但那毕竟是父亲,怎么着都会牵挂。
宁国公夫人紧了紧她身上的衣物,斩钉截铁道:“他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不愿意来女婿府上,不过就是舍不得他后院的美人儿,现在应当躲在暗室。”
“好啦,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委屈,娘有你们就知足了。”宁国公夫人捏捏她的手心,她早在宁国公一门妾又一门妾抬回来时就已经看开了,之后数年想得不过是儿女能过得好,现在她如意了,哪还有什么不好。
慕听筠闻言没出声,她起初未嫁人时还没觉得怎样,但是嫁了夫子后,她才清楚感受到,两个人中间有了别人,会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杀声似乎更大了,慕听筠攥紧手指,心慌不已,她知道夫子不会有事,但是刀枪无眼,若是不慎伤着了呢?
“兜儿放心吧,女婿不会有事儿的。”看出她的担心,宁国公夫人出言安抚她。
慕听筠勉强笑了笑,“女儿知道的,只是还是有点儿担心罢了。”
直到天亮,那些嚣杂的声响才慢慢安静下去,宁国公夫人歪在榻子上睡着了,慕听筠一夜未睡,那双杏眸还是显得清醒,自那声音变小之后,就一直盯着房门看,累了才趴在矮桌上歇一歇。
知晓两位主子精神应当都不是很好,墨芜天还未亮就去小厨房里煮了热粥,先盛了碗端给慕听筠。
小口小口喝了半碗粥下去,慕听筠将小被子往娘身上拉了拉,进内室见女儿还在安稳的睡着,小手攥得紧紧的,粉嫩小嘴旁边口水蜿蜒,然看在慕听筠眼里,那口水都是可爱的紧。
天色已经大亮,明艳的阳光透过窗户漏隙溜进来,铺在地面上构成一幅天然画卷,细细瞧去,能瞧见微小的尘末浮在空气中。慕听筠盯着光柱看了半晌,蓦然听见门外的响动,心神一动,身子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拉开门,入眼的就是一俊美公子匆匆往她走来,见到她时,唇角微扬起,墨染般的深眸也浮现浓浓暖意和柔色。
“兜儿,为夫回来了。”
明明不过一日多未见,慕听筠却觉着仿佛过了许久,她猛地铺上前去,不顾他满身的污迹和浓重的血腥气,撞进他怀里。
“……夫子,你有哪儿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亲亲她的额发,疲惫奔波整日整夜的公仪疏岚只想抱着小妻子和女儿好好睡一觉,现在怀里有她,他才终于觉着安稳了。
慕听筠仰脸啃上他的下巴,“你若是受伤,我就不理你了,一个人在书房自生自灭吧。”
“我的兜儿舍得吗?可是为夫舍不得离开兜儿,光是想想就难耐得紧。”公仪疏岚逗她。
“我也舍不得你的……”慕听筠喃喃,更深的埋进他怀里,恨不得就这么待一辈子好了。
醒了扶着晚霜手出来的宁国公夫人看着小女儿女婿相拥的场景,高升的日光披洒下来,为他们镀上一层融光,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与祝福。
她的女儿,是真的很幸福,宁国公夫人含笑着转身,语气轻松的说:“走走走,看看我的小外孙女儿。”
三日后,夙京城彻底归于宁静,百姓们虽知前几日夜间有争斗,可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家家户户通晓的明善堂据说换了主人,但对那些难民或是无家可归的人是更好了。
慕听筠没有问霍伯曦的下场,但每每想一想,总是有些怀念当年他干净的眉眼,还是难忍心酸。
不过她没问,公仪疏岚却是说了,“他武功尽断,也受了重伤,被人救了出去,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就难说了。”
慕听筠默默点头,希望他能活下来,然后,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再不被什么束缚。
这一日天际下了场小雨,雨后的空气虽然清冽但也舒爽许多。慕听筠将女儿交给娘亲带,和公仪疏岚手拉手到山上的崇福寺去。
大殿上,金色大佛宝相威严,眼眸垂着看着世人,内含悲天悯人的慈悲,慕听筠自重生后就极为信佛,恭恭敬敬的上香后,跪在蒲团上默念几句经文,求佛祖保佑爹娘兄姐身体安康,女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她能与夫君相好百年。
“似乎人幸福了,也就更贪心了,”慕听筠在心底笑自己,转眸看见面色认真的夫子,好奇的凑过去,“夫子,你许愿了吗?”
公仪疏岚看着她,终是没忍住弯了薄唇,扶着她起身走出大殿后,俯身在她肉乎乎的耳垂上轻咬一口,“自是求了佛祖一事。”
“什么事啊?”慕听筠水眸晶亮,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公仪疏岚望着她眼睛轻笑,任由她在身旁追问,握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走在寺庙小路上,仿佛要这么走到一生尽头。
他这一生只求了佛祖一事,那便是愿折十年寿,惟愿吾妻时欢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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