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直接出书,优于连载的地方是当写到后来时,可以随时修改前面的部分,最终出印的是完全改好的成品。约莫着会有读者冲着温知秋的名声而去,然温向平所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有一本。
交给评审团的一本。
温向平想了良久,道,
“直接出书,也不用印的太多。”
温向平这么思量自有原因所在。
《和乐》虽然如今才写到一半,大纲却已经能窥得几分意味。正如罗家和看过之后沉默良久道,
”是个好体裁,深度也能算是够的,只是对于读者来说,就不是那么讨巧了。”
毕竟与揭露看不见的现实黑暗面的作品相比,情节性强、新颖的小说要更受读者欢迎。放在新周刊上连载,可能就不会取得像《蜀山》等一样的热潮。
温向平对于这点自然明白,但他总想试试。不是说通俗小说不好,能像查老一样把一条路走到极致也是一条极好的出路。只不过,温向平拿着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多活十年,一直照着旧路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天赐的好机会。
趁着还年轻,温向平想多试试,哪怕失败,也还有继续深造和从头再来等等的出路,何况能从中汲取经验,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温向平到底是写通俗小说写久了,哪怕在散文等方面仍旧笔触自如,写起来亦文思泉涌,但在写《和乐》的过程中,着实遇到了不少麻烦。
就比如思想深度这么个词,说起来好说,写起来却不甚容易。什么地步,什么状态才能叫文章层次丰富、内涵丰富?人物的对话、环境的塑造要怎么构思才能不赘不乏?中心主题深,却又要深入浅出,对于温向平而言也是极大的挑战。
这和写《蜀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速度也是完全不一样的速度。对于《蜀山》,温向平每日万字都轻轻松松,然而对于《和乐》,温向平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哪怕有那么一刹突然福至心灵,写完之后也需要再翻回头去琢磨修改,如此这般,每天写五千字的工作量,已经叫温向平写的头脑发昏。
因此,对于《和乐》,温向平并没有半成以上的自信能确保其成功,反倒有可能打破“温知秋出手必属精品”的牌头。
前期的名声给温向平带来了丰厚利润的同时,也桎梏了他的发展,限定了他的发展领域。这是温向平和罗家和都看得见,也都清楚的。所以温向平才会苦思冥想之下,选择踏足新的领域。
罗家和提议道,
“不然你就只印上几本,一本送去评奖,剩下的寄给贾史几位前辈,看看他们的点评,也更有针对性一些。”
这也是因着贾平仄和史仁不担任新一期冒顿奖的评选,罗家和才能这么说。
温向平思索了一番,还是摇摇头,
“无妨,一起印出去就是了,书的受众应该是所有想读书的人,而不仅仅是评委。前辈的意见指点固然重要,也不能忽略来源于最直接的受众的声音。否则我或许会忽略许多最直接的道理和想法。”
罗家和没想到温向平当真如此豁的出去,这要是写的不好,『温知秋』的名声必然会遭受打击,但见温向平执拗的模样,罗家和叹了叹气,也说不得就是他自己太看重外物了,于是道,
“那是否用在杂志上出个推荐给你。”
温向平眉眼间满是坚定,道,
“杂志毋须帮我做任何的宣传,成也好败也罢,且让《和乐》自生自灭吧。”
罗家和见温向平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清楚了他在这事上有多坚定,闻言颔首道,
“可以,只不过――你要以『温知秋』的笔名发表么?”
罗家和的意思是,可以取一个练笔的笔名,如若《和乐》得到了高口碑自然是一段佳话,抛却了光环的『温知秋』确实有折服读者的实力。倘若最终没成,灰也沾不到温知秋的身上来。
温向平视线凝在手中的大纲上良久,最终摇了摇头,
“不用,外界知不知晓它出自我手,它都确实是我亲手写出来的,倒不必要刻意遮掩。《和乐》和《蜀山》都是我的作品,都是我的孩子,自然要一视同仁。”
闻言,罗家和不由得叹一口气,
“倒是我被钱眯了眼,总想着扩大利润减少损失,却忘了这一份初心。”
顿了顿又笑道,
“你这倒还真是又做了父亲,父爱泛滥,也罢,我就照着你的想法来,一切都有我,你且放心写作就是。”
“那就谢谢罗大哥。”
温向平真心实意的道谢,有罗家和在,确实免了他许多的麻烦。
因着时间到底是充裕,预计总字数也并不算太多,哪怕温向平每日写的字数不多,也到底是在赶在新一期冒顿奖评选前完成了这本《和乐》。
然而出版社为了保证自己的利润,向来都是千本起印。多出来的九百多本,温向平便放入了各大书店,也没有再印的打算。
书一印出来,温向平先拿了三本分别寄给贾史两位前辈,并附言求教。
很快,贾平仄和史仁的回信便寄了回来。
温向平看完两封回信,心下不由得沉了几分。
贾平仄和史仁都是华国资深且首屈一指的大家,华国内七七八八的文学奖项,二人基本评委已经做了好几圈过去,在评奖文学这方面可以说是相当有发言权。
然而两者对于《和乐》的评价都不是很高。
史仁文如其人,言辞间直指要害,称得上是疾言厉色,说这本书的主题“刻意且浅薄”,情节“矫揉且造作”,不可不谓尖酸刻薄,哪怕隔了一张纸,温向平也能感觉到脸上泛起羞愧又羞恼的热度。
史仁这样评价道,
“为了获奖而诞生的作品,作家的心态就是浅薄的,又怎么能要求其作品不浅薄。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被作家的细腻捕获,再用最纯洁的心、最顺畅的笔触构写而成,引以为傲,故而得到大众认可,得到更权威的前辈和机构认可,这才是得奖的含义。”
温向平看着羞愧,却又不得不承认史仁说得对。
温向平从一开始写《和乐》的目的就不单纯,因着钱财够了,在读者中的名声口碑也有了,所以就贪求在权威中的奖项来加重自身的筹码。
纵然后来温向平心思有所扭转,可源头错了,后面再怎么改也是徒劳。
贾平仄在信中也是批评道,
“古人说穷而后工,不是没有他的道理在,外物都被作家摒弃,创作的初心便指引着作家一次次的突破自我,下笔也就如有神。为外物所驱使,哪怕再华丽的文笔,再深刻的事实,也是言之空洞乏味,徒有其表。思想的深度,不在于作家选择了多么贴切社会和现实的题材,不在于作家写的多么深奥晦涩。心是透明的,思想是清越的,哪怕是简简单单同家人一起用一顿家常晚饭,也能品出来思想的深度。”
末了,贾平仄下了八字结论,
“其心不静,火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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