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听,也没搭腔。
张阳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再坐端正:“当时我才八岁吧,天天追看新闻报道了解最新动态,比看一般的电视有意思多了。”
程心不知道想到哪,喃喃说:“我也想看电视。”
军训这段时间最耗体力,也最不自由。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不是在集训就是在集训的路上,程心想挤点时间看两眼电视新闻都难。
偏偏她又以为执大应该有不少电视机,所以没带高一时买的全波段收音机。
执大电视机是有,主要集中在饭堂与各个学院的休闲活动室,可收看的频道几乎都是内地的,程心最想看的港台新闻没见过踪影。
而那个时候的手机,和智能手机一比真的堪比砖头。
于是乎,整段忙碌疲惫的军训时期,程心感觉与世隔绝,衰过在锦中。
唯一的信息来源,仅能靠周末与大妹通过电话获取。
大妹在电话里告诉她:“之前讲符合四个条件就能留下,那四个条件出来了,我读你听。”
大妹特意拿笔记下的。
一是,在九七回归后至终审法院宣判张氏案前,向入境处声称拥有居留权。
郭宰在回归之后第二天去入境处“自首”并提出申请居留权的,他符合。
二是,提出声称时申请人必须在香港。
郭宰也符合。
三是声称的对象必须是入境处处长。
这个基本上都是。
四是提出声称时,入境处必须存有有关记录。
程心追问:“什么有关记录?有关什么记录?”
大妹:“入境记录。郭宰有吧?”
程心捂脸,好半晌,才道:“可能……没有。”
当初她问过郭宰拿到行街纸之前是不是不能到处走,他说是。
他也许是非法入境的。
大妹在电话那头也静了半晌,才问:“那怎么办?”
程心摘下军帽扇凉,无法回答。
远处,“哔——集合!”
有教官吹哨子,又来了,连周末都不放过。
程心收起手机,戴好军帽赶过去。
打完这通电话,她满心思都在想郭宰怎么办。
他的心情不用多说,肯定又憋屈又懊恼又痛恨又不甘却狗咬龟,束手无策,被人按着来打,无还击之力,无可奈何,是不是?
他答应过不玩失踪,做到了,定时与程心联系。但联系时总假呵呵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而实质的事情比如他怎么办,之前那个律师还有没有帮他,掰回局势的胜算高不高等等,只字不提。
地雷区域未获解封,他不主动提,程心也不轻举妄动,配合着他聊假天,不敢怠慢。
去年他在香港放她飞机,事后如常通话,程心像没事人一样跟他乐呵,他也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俩人各自心照不宣,默契得很。
这种默契持续到现在,粉饰太平,又装又累。
“你!出来!”
突然谁怒喝一声,一根手指头怼到程心鼻尖前,她:“……”
一个排的学生抬起左脚一动不动练正步姿,就程心抬了右脚。
她被教官训了五分钟,又被罚在全排学生面前来回表演三十趟正步姿。
程心没什么心理负担,眼光光的就踏完了。
她觉得自己脸皮越来越厚,反正以前在锦中跑400米拿倒数第一也没脸红过。
在太阳底下晒足半个月,终于到十一了。
军训再见,假期你好。
舍友张阳打算尽地主之宜,带外省来的于丹丹和温静静在省城附近游玩。
她叫上程心,程心婉拒了,说要回家。
“卧靠,美女你现在是大学生,怎么放假尽往家跑?你这个举动跟中学生有什么区别?”于丹丹只着内衣内裤,竖起一条大白脚坐凳子上,举着一根长长的青瓜在啃,“拜托拿出点大学生的觉悟来!”
她身材很棒,起初张阳简直难以面对她,当她是勾引弱质书生的小妖,恨不得拿个符贴于丹丹脸上念“恶灵退散”。
后来时间征服了一切。
舍友三人去活动,程心不参加确实有点离群索居搞特殊的嫌疑,她诚心坦白:“其实我是想回家看电视。我的爱好就是看电视,如果看电视能发家致富,我不会在这。如果学校有看电视专业,我也不会在这。”
于丹丹咀嚼青瓜的动作骤停。
两秒后,她恢复吃瓜动作,不说话了。
国庆假期那几天,程心在家抱着电视不放。若非大妹在中间调和,她能和小妹为抢电视而大战几百回合。
小妹不解,发着脾气问:“这新闻有什么好看?你们怎么变得和阿爸一样?明明以前都爱看卡通片的!”
她记起还在康顺里的时候,大姐有一次为抢台而凶她。
大妹向她解释:“大姐想看的新闻关乎郭宰的。”
“郭宰?”小妹偏头,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最后目光落在大姐脸上,问:“你和他有那么熟吗?”
程心愣了愣,然后理直气壮:“怎么不熟?我们在康顺里做了有……十几年街坊!就像你们和孖仔,哪天他们遇上了麻烦,你不会替他们担心?”
小妹定了定神,不满的气势慢慢收回去,不再争抢遥控器了。
程心安心看电视。
新闻报道说,特区政府列出四个“可留”条件后,部分不符合条件的申请人士上街游/行示/威。
有记者访问当中的□□人士,对方激愤道:“按照终审法院的判决,我女儿是可以获得居留权的!特区政府无视终审权,列出所谓的四项条件来增加难度,限制我们,这致使整个法治体系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自打嘴巴!我们要求特区政府收回所谓的四项条件,一切应该依照终审法院的判决执行!我们会战斗到底,悍卫权益,不会认输!”
摄影镜头在□□队伍前缓缓滑过,程心坐直腰瞪大眼对准电视机,可仍然找不到郭宰的身影。
或者他在队伍当中,只是镜头没拍到,又只是,算算手指,三年多没见了,他的模样或许与她记忆中的已对不上号,哪怕他就站在镜头当前,她都未必认出那是他。
是不是这样?
“大姐,开饭了!”
大妹在一楼往三楼喊。
程心去省城后,阿妈给家里找了个工人,平日帮手照顾两个小女儿与家婆的饮食和家庭卫生,阿妈的担子轻松了几分。
可惜好景不长,才一个星期阿嫲就与工人产生矛盾,两看生厌,阿爸惟有辞退工人。工人走的那天竟顺走了阿嫲藏柜筒底的五千元和一只金戒指,恶劣得令阿爸反感。
阿爸一边指骂阿嫲,说她不应该将钱财藏柜筒底,“无脑!无防犯意识!”
一边怪阿妈:“请的什么人?底细不明,引狼入室,以后不准请!”
阿嫲和阿妈一言不发,待到周末大妹小妹回家,阿妈对她俩说:“以后周末中午你们负责煮饭。不识就学,学不识就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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