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宰噎了半天,硬着头皮问最后一句:“那你明天几点走?”
程心秒答:“三点!”
得到答案,男孩悻悻离去。
静心聆听了一阵,确认门外彻底没动静了,程心捋捋小腿骨,叹了口气。
长女寄宿后第一次回家,阿妈没和她正式讲过一句话,晩饭的菜式却有香煎鱼嘴,葱油鸡,菜心炒牛肉,蛋花粟米羹,样样都是程心的心水。阿妈的厨艺师承外婆,又青出于蓝,大家捧场,所有菜汤包括那煲白饭均被一扫而空。
程心双手捧碗,在喝最后一碗汤,吹了吹汤面的那层葱花,冷不防地对父母说:“不如叫程愿程意学游水?”
大家似在专心看电视吃饭,一时间无人响应。
待有人响应了,意想不到会是阿嫲,她回了五个字:“欺山莫欺水。”
吞完饭的大妹说:“我们有学过啊,不过没学会。”
小妹也来了:“暑假不是在街口的河涌学过吗?当时有木艇经过,一个浪扑上来,吓死我了。”
实情阿爸每年暑假都会抽时间教三姐妹游水,可惜教来教去得个吉,白忙。
阿爸恨铁不成钢,怒骂她们连傻鸭都不如,好几次想将女儿直接扔河里不管了。
程心放下碗,“没学会就继续学。我们这里河涌鱼塘特别多,不会游水很吃亏。像前小……年年暑假都有学生淹死。”
上辈子三姐妹都不会游水,幸好福大命大未试过溺水。可鬼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万一”,既然连禽兽都可以翻生,那将来要发生的事,好坏难料。
大妹小妹听得有点怵,茫然道:“是啊,我们听老师说过……那要跟谁学?”
阿爸嫌她们蠢,她们也嫌阿爸不识教。
程心看看阿爸。他的表情一直微微绷着,八成是心情不好,但饭前有跟程心闲聊几句寄宿感想,感觉还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程心说:“请个专业教练?听说……”
“啪!”
阿爸当场一筷子拍去桌面,凶巴巴打断:“教什么练!当我死的?我四岁识游水,有谁来教?不就把我随手扔河里,浮上来就叫学会,浮不上来就等下辈子再学,矜贵什么!我年年教你们,你们好意思请教练?自己不争气,蠢过傻鸭,请奥运冠军来都没用!”
狂风暴雨式的咆哮,三姐妹大气都不敢出。
闹完后,阿爸捡起筷子继续吃饭,浑身一家之主的气势将客厅的所有声音镇了下来。
阿嫲吃饱了就起身离席。大妹小妹低头扒饭,程心扫了眼阿妈,阿妈如常夹菜添饭,面无表情,不像有表态的意思。
睡觉的时候,程心问两个妹妹:“最近阿爸阿妈有没有闹你们?”
“无啊。”
“那吃饭的时候气氛安不安静?”
“安啊,都在看电视。”
“……”
程心拢拢枕头,躺着思忖。大概阿爸阿妈又吵架了,所以阿爸刚才借题发火,阿妈又故意不理不睬。
天,这两口子上辈子也经常吵架的吗?真是麻烦!
“大姐,那我们跟谁学游水?没有教练,阿爸又恼我们,怎么办?”大妹问。
程心安抚她:“没事的,阿爸一定会教你们,他心情不好才乱发火。如果还是教不好,明年再报暑假班。你们平时行路带眼,千万别落水就是了,就算学识游水也不能随便玩水的。”
小妹提议:“不如我们出入都带救生圈?”
“……”
为免她们过分担忧,程心提了些其它问题去分散俩妹妹的心思,诸如新学期习惯不习惯,俩人睡觉又害怕不害怕之类。俩妹妹反问大姐在锦中的详细情况,三姐妹聊着聊着,应话声越来越低,睡意越来越浓,渐渐就只剩呼噜声了。
程心轻手轻脚起了床,悄悄拉开门下了楼。
客厅里亮着灯,电视机的音量调至几不可闻,若不是有影像闪动,旁人还以为阿爸看着机器发呆。
见女儿下楼,坐在木沙发的阿爸皱眉斥问:“三更半夜还不睡,做贼?”
“去厕所。”
程心往厕所窜,一路走去都不见阿妈身影。
再回客厅,她跟阿爸讲起托郭宰父亲从香港带药给大妹祛疤的事。
脸色仍黑沉沉的阿爸挑了挑眉骨,好一会才接话:“我们不认识那边的药,怎么知道哪种有效哪种无效。乱用肯定不行。”
程心:“叫郭宰阿爸去问问那边的医生?”
“怎行?托人带东西已经很招厌,还要人去问东问西,你以为我们跟他很熟?”
这时客厅的房门打开了,穿睡衣的阿妈披着外套走出来,显然听到他们的对话,说:“或者先问问这边的医生?”
阿爸看看她,又迅速收回目光。
程心一双眼在父母身上溜转,“可以啊,问问廖医生如何?”
阿妈:“我去……”
“去什么去!”阿妈未讲完,阿爸就愤然喝止,横了她一眼,“不用你去,我去,你去睡觉!”
阿妈从鼻孔哼出一声气,转身回房间,力度有点重地甩上门。
程心挠挠脸,装作不明形势,“听说郭宰阿爸年尾才回来,也不用急……”
阿爸心烦意躁,谁的话都不想听,凶着打发女儿:“行了行了,快滚上楼睡觉!”
女儿“哦”了声就自动消失。
第二天起床,阿爸已经出门。下午,程心收拾书包准备坐巴士返校,等不及阿爸下班了。
她洗了澡换上校服,草草吃了口晚饭就赶去巴士站。
大妹小妹说要送她,她认为巴士站离家太远便拒绝了,临走时叮嘱:“这段时间不要惹阿爸阿妈,小心做了出气筒。”
她要上学,那两口子吵架的事顾不过来了,吵吧吵吧,别殃及池鱼就好。
大妹小妹用力点头。
中学寄宿生通常要求周日晚返校上晚自习,傍晚五点多,康顺里的巴士站有好些学生在候车。他们穿着自家校服,各成一派。
那时候的校服尚未全市统一,各校都有自己的款式与颜色,逐一去看,一中的白色太素,二中的红色太土,三中的绿色太蠢,比来比去,还是锦中的蓝色最纯情最清朗。
凭着同款校服,车站几位锦中学生聚一起闲聊。
程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应,眼晴无心乱扫时,竟撞上了车站对面的郭宰。
他拧着一袋东西往这边遥望,视线准确笔直地落在程心脸上,然后一步步走过来。
从愕然中回神的程心,眼定定看着郭宰走到跟前。他将手中的袋子往前一递。
“你做什么?”程心一头雾水。
郭宰抿着唇,不哼不叫,额头渗着细汗,脸颊有些发红发黑,貌似被太阳晒了很久,勾着袋子的手指关节勒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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