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三姐妹[重生]_幸运萤【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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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爸目光涣散,一口一口抽烟,也不知听见了没。

  一个大斜坡爬上爬下的,将棉被扛到摩托车尾上,自个捆好,程心出了一身汗。

  她对阿爸说:“可以走了。”

  阿爸毫无反应,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失神地抽烟。从刚才到现在,他应该没动过,哪怕移一寸步。

  程心没再叫唤。她走到阿爸身后的学校围墙处倚站着,等他回神。

  从后面看,阿爸那蹲姿,像极了几十年后被人鄙夷的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孤独,无奈,疲惫,黯然,也许还有心寒与胆怯。

  程心想叫他站起来,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直到将近七点,晚霞从天边铺下来了,她才上前:“阿爸,走吧。”

  她又说:“人家讲锦中以前是坟场,埋了很多人,入黑之后会好邪的。”

  数秒后,阿爸哼了声笑,“坟你个头,这里以前是劳改场。”

  程心微讶。

  一辆私家车响着喇叭从旁边大马路驶过,却无碍她听见阿爸的呢喃:“我6岁的时候就来这里劳改,蹲了三年,9岁才出去读一年级。阿家原本过来赎我回去,但在门口一望,见这里包吃包住的,调头就走。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我在这里种菠萝摘菠萝,一睁眼就上山,天黑才下山。你以为得6岁,那些大人就会迁就一下吗?

  发梦啦。摘菠萝要用手套,手套不够,日日靠抢,我从来未抢到过。赤手空拳去摘菠萝,菠萝皮又尖又刺,将手心手背都刮损刮破,几乎连握筷子都成问题。冬天就更加麻烦。

  吃饭更不用讲,大人抢了三碗白饭,我才抢得半碗……”

  他长长吁了口气,“不过已经很好了。”

  阿爸侧头看着斜坡上方的尽头,夹在指中的烟,烟灰掉了一地。

  程心静静听着。

  曾经她跟别人提过:

  “我阿爸6岁的时候跟二伯父带着阿嫲给的30元步行去省城批发糖果,5分钱进货,回到乡下卖1毛。倒来倒去走几趟,能勉强维持俩兄弟的生计。

  不过遇上恶霸抢糖不给钱的话,就要挨饿几天了。

  有一回俩兄弟在省城进货,遇上公安。大不了阿爸几岁的二伯父一时慌张,自己先跑了躲起来,扔下阿爸在马路中间。阿爸吓得大哭大叫,惹起公安注意。

  公安查到阿爸没有省城户口,便将他遣返到乡下的劳改场,困了三年。

  他在生时经常话当年,我不会刻意记住,所以只记得这些皮毛。”

  一辆泥头车超速驶过,刮起的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与一阵尘土味,闻得人想掩鼻。

  明天就五一了,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死在医院里,然后回到这个家。

  仔细想想,这一年来,毫无收获。

  “走吧。”程心拍拍摩托车,望向阿爸的背影,“阿妈等着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着写着,将“阿姑”写成“姑姐”了,是指同一个人的,改天全部统一成“姑姐”,这个比较顺口。

  第51章 第 51 章

  又一个五月天,街口的河涌已经有男孩子在嬉戏,程心没有忘记去年说过的要让大妹小妹学游水。

  问了一圈,得知新起两年的前锋幼儿园有游泳池,而陈思的姑妈正好在幼儿园工作。

  程心问:“那你知不知道幼儿园有没有暑期游泳班?”

  陈思说:“旧年有啊,今年应该会继续,80元一个人。”

  那三姐妹就要240元。

  钱不算多,但程心不准备问家里要,而是从自己在锦中的生活费中省出来。虽然自过年后,她每个月只要150元生活费。

  她知道阿爸入股的桂江公司有什么问题了。那个卢亮原本负责施工材料的采购,他却私吞款项。

  供应商收不到钱,找桂江要。桂江说钱早就拔给卢亮了,要卢亮这个人负责。后来不知道谁提出,卢亮人走了,股份与职责都转让给程伟,要找就找程伟去。

  新入股的阿爸没兴奋两天,就成为众矢之的。桂江财务跟供应商对账后,发现拖欠的货款高达300万时,阿爸整个人都僵了。

  桂江大大小小六七个股东,有股东不愿祸及自身利益,死活要阿爸一人承担。也有股东认为这根本就是管理制度有问题,是全公司的责任,假如这次事件不处理好,那每个股东甚至员工都有可能成为害群之马。

  两派意见单单打打,未分胜负。

  风浪尖口的阿爸尝试给卢亮拔远洋电话,可那个卢亮临走前握着他手塞过去的号码不论拔多少次都无人接听,只有一个鬼妹在叽里咕噜讲鬼话。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哪怕阿爸阿妈不在面前提及事情,只要有心,这一切多少都会打听得到。

  然而上辈子,程心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以为,阿爸至死都留着卢亮的信是因为兄弟情谊深厚。

  大妹受伤之后,程心不止一次追究自己,如果她提前阻止,如果多长点心……

  现在再次自我质问,如果她早知道,是不是就能帮阿爸躲过这个坑?

  她不知道。

  “如果”是世上最顶级的奢侈宝物,她买不起。

  事到如今,除了不给家人添乱,程心自认为一无是处。

  她想,就算桂江最后愿意填补卢亮留下的烂摊子,阿爸的心也谁都填补不了吧。

  1995年5月9号,晚自习前,彭丽回到课室慌慌失失捉住同桌,低叫:“大——新——闻——!”

  正给大妹小妹回信的程心拿眼看她。

  彭丽灌了口凉水,顺了顺气,道:“我刚刚跟妈咪通电话,她告诉我,”顿了顿,继续:“邓丽君死了,昨天在泰国死了!”

  程心尚未消化这句话,彭丽又自个自说:“无线台昨晚就播了新闻,今天几乎整日在播邓丽君的报道,很多节目和电视剧都暂停了……”

  程心弄明白了,一时之间也茫然无言。

  她不算是邓丽君的歌迷,从来不会主动听她的歌。但偶尔在哪听见了,比如车载电台,她会静静听完而不调台。

  彭丽仍在说:“我妈咪最中意邓丽君了,家里有两个柜桶专门放她的磁带……”

  她叹气惋惜,“才四十来岁,这就没了,有个词叫做什么?啊,对了,叫天妒英才。”

  程心喃喃:“我房间的书桌上也有她的剪画。”

  是姑姐留下的吧,她应该也很伤心。那些早已褪色的剪画成为真正的回忆,一去不返。

  第二天,校园广播只放邓丽君的歌,连那首逢早必播叫你起床的萨士风音乐也让路了。

  《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只在乎你》,《甜蜜蜜》,《漫步人生路》……

  播足一天,竟然没有一首重复。

  广播员沉默不语,并没有郑重其事公布噩耗。有人问怎么回事,知情的相互转告,渐渐地就整座校园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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