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被这两件极为难的事塞满,顾清池哪有心思去看街道两边那些鼓起所有勇气露面的千金小姐?好在这样的思索中,时间总算是慢慢过去,直到夕阳西下,夸街结束,榜眼和探花几乎全都虚脱了,顾二少幸亏有些武功底子,不过此时也是出了好几身的汗,一点儿也不好受。
做了状元,自然就不用再住客栈,礼部将三人暂时安排在使馆中,按照规矩,跨马游街要连续三天,所以第二日还有的累。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接着用了晚饭,累了一天的顾二少刚刚上床把身体摊平,还不等舒服地呼出那口气,就听青词的声音在外面道:「少爷,国公府来人了,说请你过去见国公夫人和老太君。」
「我…」
顾二少一句粗口险些就脱口而出,不过想到英国公白天说的三条证据,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爹确实有待查证,万一…万一的万一…他真是呢?
所以这句话便憋在了喉咙里,憋得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穿上外衣来到门口,看见来请自己的正是那白发苍苍的老管家,那些烦躁话语只好再度咽下,顾清池只能耐着性子道:「管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事儿不是还没弄清楚吗?我这会儿委实不能去见你们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不然误会大了,这…这说不清啊。」
老管家拭泪道:「顾状元,请您就去一趟吧。我们老太太和太太真的是想您想了二十年啊,从老爷回来说了那个消息,若不是怕传出去影响您的殿试成绩,太太早就去寻您了。好容易等到今天,您高中状元,府中所有人比过年还高兴,老太太从清晨起就盼到现在,您怎忍心拂了她们一番心意?」
「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去啊,万一将来发现我不是那个孩子,这…得而复失的滋味,只怕老太太和国公夫人承受不住。」顾清池急得跺脚,又连连打躬作揖道:「老管家,您该体谅我的难处,您放心,三天跨马游街后,我立刻回青山县,将这事儿向我母亲问清楚,只是现在我尚为人子,万万不能就这样改换了父母,还请您回去和国公爷国公夫人说明白,若我真是这种一听见富贵便立刻换了祖宗的小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难道会开心?」
平心而论,老管家也明白顾清池的心情,确实如对方所说,如果他真的听说自己是英国公府失踪的那个孩子,便兴高采烈去认亲,把养育了他二十年,一直当做亲生的父母抛诸脑后,那这样的见利忘义之徒,即便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为国公府添了个祸害而已。
最终老管家被顾清池说服,只得蹒跚离去,那背影看得顾清池都有些心酸了。
仰头望天,只见夜空中繁星如海,二少爷不禁蹲下身子揪住自己头发痛苦嚎叫:「干什么啊?就中了个状元,好不好给我出这么些难题?老天,老天爷啊,我不会真成了别人的儿子吧?我不要啊,你听没听到?」
嚎完了,起身回房,却见青词眼巴巴看着他:「少爷,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睡觉。」
顾清池没好气咕哝了一声,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留青词在这里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想起去把烛火吹熄。
火光熄灭的一瞬间,床上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听得小书童叹为观止,暗道我们少爷这心也未免太宽大了,这种情况他也能睡得着?连呼噜都打起来了,唔!不会是装的吧?
事实证明青词还真是小看了自家少爷,顾清池有一点好处,就是事不可为时,索性不去殚精竭虑。像是这事儿吧,他就觉得烦恼也没用,自己是谁生的,那不是由他说了算,就算他和英国公百般辩解说自己不是他儿子,估计对方也不会信,所以一切都得等到回青山县,请出钟氏来,才能说服他们。
既如此,那还辗转反侧什么?又不是一宿不睡觉就能解决了,所以顾二少睡得心安理得,十分香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他确实累坏了,被人群簇拥着夸了大半天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包在特大号粽子里的一块肉馅儿,这累得,汗流浃背四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其凄惨,一想到还要再夸街两天,不夸张,顾二少腿肚子都有些打哆嗦。
第一百六十六章:荣归
但再怎么打哆嗦也要上马啊,所以第二天,顾清池依然是硬着头皮,和两位难兄难弟跨上了披红挂彩的大白马。三人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模样都是想抱头痛哭一场,但碍于那么多人在场,所以只能把眼泪咽进肚子里。
这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次提到夸街就直打哆嗦的殿试三甲,别人披着大红花走在街上,谁不是洋洋得意风光无限?只有这哥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受到了比以往多N倍的注目,结果反受其害。最倒霉的其实还属榜眼和探花,这哥俩完全是受顾清池连累,比城门失火时池子里头那鱼还倒霉呢。
夸了三天街,英国公夫人就在酒楼看了三天。依照她的心思,恨不能立刻就把顾清池绑回国公府,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一场,也许儿子就想开了呢?只可惜她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要让顾清池认祖归宗,很显然,青山县那个妇人才是关键。
到底是国公夫人,总是有些定力,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不过随着夸街结束,有家丁来报说顾清池已经打马赶回青山县后,国公夫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在屋里踱了两个圈子,她便看向坐在那里双眉紧蹙的丈夫,轻声道:「老爷,你说那钟氏真的能说出真相,让咱们的孩子认祖归宗吗?」
陆明长叹一声道:「若是池儿没有中状元,只是个寻常贩夫走卒,咱们认回他,对那顾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那结果自然不消说。如今难就难在他高中状元,想那钟氏和她的长子不过是寻常百姓,忽然就要有个当官的家人,这会子咱们要认回池儿,他们哪里肯舍?」
英国公夫人见丈夫和自己担心到一起去了,连忙道:「既如此,不如多多许给她们钱财,反正她抚养了池儿这么大,也是该得的,咱们不能薄待了她。」
英国公看她一眼,无奈道:「什么钱财能换来这份儿荣光?普普通通的门楣,一下子便光芒万丈,如果是你,你甘心将这样光彩照人,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送还给人吗?」
「那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咬牙道:「我不管,那是我的孩子,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诱之以利她们都不肯松口,就别怪我出手抢夺,凭什么?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出来的,为他,我牵挂了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都不敢回想,如今让我知道了孩子下落,竟然还认不回来?哪有这样的事?老爷…不行,我现在就去青山县,我要看看那家人怎么说?看看她们是不是真有胆量昧了良心,夺走我的孩子。」
英国公苦笑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那小子根本不认我们是他父母,若是那钟氏不肯松口,你以为他会把你当亲娘?唉!若是个见利忘义的,这会儿怕不上赶着来认咱们呢?偏偏那样的混账东西,还不如不认。」
一句话说的英国公夫人也哑了火,好半天方下定决心道:「即便如此,我也要过去,许是就有什么转机呢?若我不去,可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再说这只是老爷说的最坏情况,也许那钟氏通情达理,知道咱们要认儿子,纵然不舍,也会把实情说出来呢?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再者,就是她不舍得,我亲自登门恳求,许是她就心软了,肯把孩子还给我们呢?所以这一趟青山县我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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