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廖大夫点点头:「羊角疯的病根在脑子上,而惊吓所致的行为失常病根却在心脏上。其实这个惊吓过度,只要不是一瞬间被活活吓死,倒都是无妨的,慢慢会恢复过来,不过心里从此总会记住这个,时不时想起,总也是十分难受。」
「可以慢慢恢复过来?」徐沧喃喃地问,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他想起上一次于修母亲犯病的情景,当时他们也以为是羊角疯,如今想起,却似乎和这个妇人的症状有些相像。
「是的。」廖大夫说完,又蹲下身子将妇人胸前的银针都拔起来,一边笑着道:「我之所以给这个妇人用了银针,乃是刚才把脉时发现她心脉受损,所以赶紧为她活血散瘀,不然她说不定就会被活活吓死。奇怪,这里并没有什么恐怖景象,她这是怎么了?」
廖大夫说完,那妇人终于慢慢睁眼,茫然看了一会儿四周,方坐起身来,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大街上。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吗?这青天白日,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看见什么能吓成这样?胆子这么小就不要随便上街啊,要不是老头子,这会儿你怕是就活活吓死了。」
廖大夫略带责怪地说道,那妇人想了想,忽然面色一白,揪住胸口道:「我…我刚刚走路时,看见对面一家铺子在杀驴,那个屠夫…一刀就把驴脖子砍下来,血喷得老高…」
妇人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喃喃道:「小时候我爹杀驴,正好被我看见,那一次吓得我三个月不言不动,好不容易,三个月后才缓过来,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看见这噩梦般的一幕…」
她这样一解释,众人就都明白了,见妇人起身谢过廖大夫,然后脸色苍白的告辞离开,人群就三三两两的议论著散去。
这里廖大夫收好银针,正要告辞,就见徐沧赶过来,沉声道:「大夫,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羊角疯发病和这惊恐导致的行为失常有什么两样?」
廖大夫一乐:「呵!你这后生还挺好学的,知道这个对科举可没什么帮助啊。」
打趣是打趣,他见徐沧一脸郑重,似乎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便也正色道:「羊角风发作也分许多种,总体上来说,发病时病人当时的神智是丧失的,除了抽搐之外,牙关颤抖,可能会咬伤舌头。手脚僵硬反张…」
「僵硬反张是什么样子的?大夫您可以演示一下给我看看吗?」徐沧显然很重视这个问题,巨细无遗的询问,这让宣素秋十分奇怪。
廖大夫摆了个手脚僵硬反张的动作给徐沧看,接着又将羊角风发作的各种症状逐一叙述。其实他心里也十分奇怪,就没看见有哪个举子书生对这玩意儿感兴趣的。
廖大夫的诊所离此处不远,一直走到了诊所门口,症状却还没说完,于是徐沧站在门边,到底听廖大夫将他见识过的各种羊角风发病症状全都详细解说了一遍,这才告辞离去。
「徐,怎么了?」宣素秋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徐沧的脸色黑如锅底,简直太吓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水落石出(上)
「你还记得我们去于家那一次吗?」
对宣素秋,徐沧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而他这一提示,宣素秋也立刻想起来了,惊讶道:「徐是说?于捕头母亲犯了羊角风那一次?」
「没错。」徐沧点头,看向宣素秋:「她当时倒地,我们就立刻赶了过去,你现在回忆一下她当时的症状,和廖大夫说的羊角风发作的症状是一样的吗?」
宣素秋努力回想,然后喃喃道:「好像…她那时候神智还清醒,身体虽然抽搐,但没有僵硬,就好像是…颤抖…」
「你觉得,她那时的症状是不是和刚才那个被惊吓到的妇人有些相似?」
徐沧打断了宣素秋的思索,直接问她,宣素秋想了想,点头道:「嗯嗯嗯,徐说的没错,是和这个妇人很像,所以,您觉得于伯母不是羊角风,而是惊吓导致的行为失常吗?啊!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赶紧去告诉于捕头,这个可比羊角风好多了…」
徐沧仰头望着天上白云,等到宣素秋叽叽喳喳说完了,他才轻声道:「你就没有想一想,当时天近黄昏,周围清幽静谧,她为什么会突然被吓成那个样子吗?」
「呃…」
宣素秋果然傻眼,努力回想当日情景,好在只过去三四天,当时情景倒是历历在目,只是任她怎么回想,也想不起当时周围到底有什么能吓到人的东西。
「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宣素秋推断能力不行,不过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一看徐沧的脸色,想一想他提出的问题,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所得,连忙追问了一句。
徐沧面色更阴沉了,好半晌,才苦涩开口道:「当时什么都很正常,若说有一个变化,那就是我们叫停了卖馄饨小贩的那个车子。」
「卖馄饨小贩的车子?」宣素秋眨巴眨巴眼睛:「那个车子…也不吓人吧?」
「是,车子不吓人,但是车子下面有两盆炭火,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当时还夸那小贩来着,说他心思怎么这么巧…」
不等说完,宣素秋面上猛然变色,倏地扭头看向徐沧:「徐,你是说…于捕头的母亲怕火?」
徐沧点点头。
宣素秋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强笑道:「那个…就算怕火,好像也没什么吧?玩火自焚,有数的,所以…」
「即便如此,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普通人日常有谁能离得开火?怕火怕成这样,看看就要抽搐,这还怎么生活?」
「那…那也不一定是怕火吧?这只不过是徐你的推测而已,也许…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可怕东西啊,再说…再说,也未必就是惊吓导致的,咱们不是大夫,没办法下这个结论。」
宣素秋显然已经明白这件小事的意义,下意识就为于母辩解起来,却听徐沧沉声道:「我刚刚仔细问过廖大夫,所以即便于母不是惊吓导致,但我也敢肯定,她当时的症状不是羊角风。」
「就算不是羊角风,也正常…」宣素秋还要嘴硬,却见徐沧猛然扭头,沉沉看着她道:「不,不正常。于修是个孝子,如果她母亲这个病是初犯,他不可能不找大夫过来诊治。所以说,于母这个病从前一定是犯过的,而他也请了大夫过来诊治。」
「那又如何?」
「廖大夫说过,羊角风和惊吓导致的行为失常,只要细心,还是不难分辨的。于修不可能找一个庸医来给他的母亲看病,最起码也要找一个小有声名的好大夫,既如此,对方就不可能将这病诊断错误。但当时情形如何?我们以为于母是犯了羊角风,他默认了。」
「徐,你的意思是说?于明明知道于伯母不是羊角风,可是他默认了,所以…他是在撒谎对不对?可是,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我来明说吗?」徐沧看了宣素秋一眼,沉沉叹息道:「如果你觉得我这个推测太勉强,那你好好想一想,我们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油灯是在什么地方?既然点燃,那于母最起码是不害怕油灯那点火焰的,可油灯为什么离她那么远?而第二天她送我们,眼睛迎风流泪不止,于修说是油灯烟火熏得,可在油灯下做活的人多了去,有几个会被熏成这样?还有,妇人做家务天经地义,可咱们第二次去于家的时候,事先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会过去,是谁做的饭?是于修,说明他们家日常便是这般过日子的,结合一下于母那次突如其来的病症,或许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她的眼睛真是被烟火熏坏了,但不是被油灯的火熏坏,而是被那场烧了十几天的天火熏坏的。所以她对火有一种恐惧,以至于连做饭的灶火都不敢看,所以家中先前是由凤儿做饭,如今凤儿没有了,就只能由于修这个堂堂捕头来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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