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强撑着走了两个时辰,脸比冬日的雪地还白,斗篷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整个人似琉璃似冰雕,本就绝代风华,又添纤弱气质,直让日羞月赧。骆绫入目所见这样夺人心魄的兵,不由脸颊一红,微微低头,默不作声地随着兵走进庙内,然后蹲下身检查他的伤腿,见伤口没有裂开,不由吁一口气,这才重新站起来,抬眼打量破庙内的情形。
破庙里的菩萨横七竖八地倒着,这个缺了胳膊,那个断了头,举目所见,一片荒凉。骆绫用帕子拭去一具菩萨身上指厚的灰尘,扶着兵坐下,自去张罗着捡柴禾起火堆。李曙则去附近看能不能猎些野味来填肚子。
李曙很快带回两只兔子三条鱼,还有一只上半身破损的小陶罐。鱼是在溪边就处理好的,两条烤着吃,还有一条只有手掌大的,则用来熬汤。小陶罐就着罐底的一点水,熬出香浓乳白色的鱼汤。这是给兵喝的,他受伤又中毒,李曙想给他好好补一补,这才在林子里多翻找了会,找回这么一只猎人们丢弃的废陶罐。
等到吃完饭,骆绫有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这几日我心中有些想法,兵大哥,理哥儿,我说出来我们合计合计。”
“你有什么打算?”兵的眼中满是鼓励。
“殷家仅存的嫡幼子因我而死,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无论我去哪里,都无法过上平静的生活,可能还会拖累爹爹和娘。如果我想要安宁,就只有将源头从根拔去。”骆绫说着话,将手上叉兔子的木棍扔进火堆里,看着火苗席卷上木棍,很快火花绽放,火势更旺,骆绫的唇边不由带上一抹笑容。
李曙满脸惊骇,他和骆绫这些日子已有默契,却想不到她胆子大到这种地步,想要火中取栗,直捣黄龙。
“殷家富可敌国,据说殷家家主小时候遭人绑过,长大后格外注意安全,行踪莫测护卫众多,打他的主意,着实不易。”李曙在郇封镇待了数年,比起骆绫和兵更熟悉殷家,他有心打消骆绫危险的想法,出口的话不留半分情面,像一盆冷水给骆绫当头浇下去。
“多少大族在战乱中湮灭无踪,殷家却能蒸蒸日上,殷家家主不容小觑。要杀他,没那么简单。” 兵也语重心长地说,哪怕他十日后能暂时恢复一身笑傲江湖的武功,也没自信能够轻松取走殷家家主的首级。毕竟,雄鹰翱翔在天空中,老鼠却能躲在黝黑的地下。
“所以,我要深入敌营,掌握殷家家主的行踪之后,再烦请兵大哥出手,一击必杀,永绝后患。”
殷家一事,不但关系到自己的生死,还牵扯到大局。骆绫早有心去三川一探,那镇西王世子是一颗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不除不快。骆云枫的位置太高,何氏和骆绫就好像依附于他的绿萝,脆弱得谁都想踩上两脚。骆绫很想改变这种局面,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为家出一份力,也为何氏挣一份荣光,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有行动时,得好好掂量掂量。
兵和李曙一起望向骆绫。
“混进殷家并不容易,要想知道家主行踪,就更难了。”李曙并不愿意骆绫冒险。
骆绫双眼明亮得耀眼,早在听说镇西王世子可能未死的时候,她心里就琢磨着这个计划,此时字字铿锵地说,“我可以找上殷家主母,告诉她我就是杀她儿子的人。她生平最喜欢磋磨人,常言让人生不如死才是最妙的。不出意外她会将我关起来慢慢折磨,等折磨够了,她会叫人找殷家家主来,一起将我刮骨割肉以泄心头之恨。兵大哥,无论他们将我关在哪,你都会有法子找到我的对不对?与其苦苦寻觅殷家家主的行踪,不如让我做这个诱饵,让他主动来找我。”
“不可。”
“不行。”
两个男人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一致。
“这太冒险。我不同意。”李曙扯断身旁树上的一根树枝,狠狠摔在地上。
“你有我护着,却要去自投罗网,这不是很奇怪么?”
“为了他啊。”骆绫指着李曙,“他不过是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而你身受重伤,我为了不牵连你们,跑去自投罗网,不是很正常么?”
“我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却可以永绝后患,值得。”骆绫在心中演算过整个计划,纵是有风险,可实现性也颇高。按照目前的情况,镇西王世子躲在殷家的地盘绝不会是什么巧合,双方多半有苟且的关系。除掉殷家家主,等于断了镇西王世子的臂膀,再要除掉被拔掉牙齿的毒蛇,就会容易很多。
“想都别想。”李曙看着骆绫,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还让一个女人去吃苦受罪,你在说笑话吧。”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该站在你们男人身后吗?”骆绫急的眼圈发红,兵屡次强行运功御敌,毒素早就窜至全身,一天里有六七个时辰是昏迷不醒的,如今他十天内不能运功,可真有敌袭,他是不会看着大家伙去死的。再这么下去,不用等敌人来取项上头颅,兵的命就先丢了。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女人。”李曙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和骆绫争论,“你就没想过,万一殷夫人气疯了,看到你就直接叫人一刀杀了,那怎么办?就算真的如你所说,留你一条命慢慢折磨,你见识过殷家的手段吗?怕就怕到时候救你出来,你都不愿活下去。”
“你明明就有。”李曙说的那些可能性,骆绫何尝没有想过,可,她不想一直像丧家之犬被人追杀,更不想自己的祸事牵连其他人。
“只要传言无误,她能留害死她腹中胎儿的姨娘一命慢慢磋磨,她就不会直接杀死我。”骆绫就像一只斗鸡,不说服李曙誓不罢休,“无论什么样的折磨,我都能忍受。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我才不会傻到能活,还去死。我们不能因为惧怕未知的事情,就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你就是看不起女人,你个自大的小屁孩。”
“你……简直……”李曙气得眉毛都要立起来,“我……”他被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行了。都消停点。”
“理哥儿说的有道理。我们以为的,未必是即将发生的。适当的冒险很有必要,但是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兵说的斩钉截铁,潋滟的美目冷光烁烁,“你怕拖累我们的心情我懂,但是也请你考虑下我们的心情。”
“就是……”李曙大声道,“小爷以后还要不要出去混了,你这样置我们于何处?”
“我还有个法子。”骆绫早准备着一个备用方案,只是这法子比起先前那个还要不靠谱些,她便将之视为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办法,说出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说说看?”兵习惯性地抚摸着铁剑的剑身,饶有兴致地看着骆绫。这姑娘脑子里装的想法都挺奇怪也挺大胆,让他不由生出好奇之心来。
骆绫脸上的表情很是挣扎,怯怯地看向兵,“这个法子保证万无一失,就是要兵大哥做出些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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