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宫门处瞥,他就快回来了么?何氏心中忐忑无比,又是欣喜又是担心。他见到她这幅风尘仆仆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不,不行。何氏站在正殿门口,脸上一会儿惊一会儿喜。她不能这个样子见他,好歹容她换件干净的衣裳,洁面挽发,清清爽爽地与他重逢。
骆绫感觉到何氏的手臂在微微颤动,再望向何氏的脸,那眼中分明有急切不安之色。她们母女舟车劳顿,进城后直奔骆府,满脸风尘,容颜憔悴。而身为夫君和父亲的骆云枫,受天子信重,官居要职,居于豪庭,早就今非昔比。
“劳你让婆子送些热水过来,我们母女在那歇着等爹爹吧。”骆绫环顾四周,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的小石山上有个凉亭。凉亭一面爬满绿藤,一面临着小池塘,是整个云安宫地势最高的地方,若是坐在里面,骆云枫一回来就能看见。
“是,是!夫人小姐先去小坐,冯婆,还不赶快去烧水。”小徐瞪一眼畏畏缩缩的冯婆,见她去了,又对何氏和骆绫说,“还有三个婆子在前面侍候,小的这就去叫过来。”
“你别去,让他们去吧。”林东拦住小徐,吩咐刚刚抬轿子的两个下属,“你们去叫人,叫完就别进来了。小徐,你给他们说个地方,让他们去安顿下来。”
林东带的这波人本就是护卫骆云枫安危的,自是要安置在前院。小徐忙将婆子所在和早就安排下来的侍卫居所给那两个下属说了。
骆绫扶着何氏进了凉亭,却见那凉亭里的卧榻上还铺着厚垫,桌上尚摆着一壶茶两只茶杯,其中一只茶杯里还有半盏残茶。想来花儿和甜儿鸠占鹊巢,骆云枫不在,她们倒是在云安宫很享受呐。
何氏在卧榻上斜靠着,骆绫怕她着凉,又取出被下属们一并送进来的包裹,拿出件路上新购的狐皮披风披到何氏身上。
“娘,你睡会。爹回来了我叫你。”
何氏闭上眼,想要小憩一会,却哪里睡得着,脑子里走马观灯全是十六年前的一幕幕,心情就像夏日骤来的狂风暴雨。
冯婆很快送来温热的水,服侍何氏母女梳洗一番,又殷勤配合小徐和林东,将亭子用布幔围住,方便何氏母女换身干净的衣裳。
眼看着天色渐晚,骆云枫还不见人影,何氏如坐针毡,骆绫快将一方绣帕给揉烂,小徐和林东都站在亭外陪着,俱都眼巴巴地望着宫门。
第8章 第 8 章
终于,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天际时,云安宫宫门处有了动静。小徐伸长脖子探看一番,满脸喜色地缩回头,朝着何氏母女道,“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何氏激动地站起身,理理头发,捋捋衣裳,又替骆绫正了正发间的步摇,不安地问,“我这样,可使得?”
“娘,你今天很美。”何氏的气色不太好,好在一身胭脂红的裙子映衬着,不经意间流转出成□□人的明艳风情,在骆绫眼中,简直是从未见过的美丽。
母女俩你帮我看看,我帮你瞅瞅,总觉得如此这般见骆云枫有些不妥。这一耽搁,再举目望过去时,就见一个似陌生又很熟悉的身影,阔步行来。
来人正是骆云枫,国字脸,目光温和,矮胖身材,健壮结实,身穿红色官袍,脚踩厚底皂靴,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许多人簇拥在骆云枫身后,源源不断地涌进云安宫,骆云枫都快走到凉亭,宫门处还有人在不断往里走。那些人中,有些身着盔甲,有些穿着官袍,还有衣着华丽的妇人……骆绫眼尖,惊讶地发现护送她们到黎都的那队人也在人群里面,一进院子,这些人就自觉地分散在院落四周,和院中景色融为一体。
何氏想朝着骆云枫迎过去,腿突然打起颤,难以移步。骆绫站在何氏旁边,望着由远及近的男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芳娘。”骆云枫几个健步就到何氏母女身前,情不自禁地握住何氏的双手,目光深深地看向何氏鬓边的白发,脸上又惊又痛。
“枫哥。”何氏痴痴地看着骆云枫,以前的他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顽石,如今的他久经打磨光芒万丈。何氏莫名觉得耀眼的骆云枫有些陌生,陌生到她喊了一声后,明明有满腔的话想要对他说,偏偏唇舌间吐不出一句来。
“女儿见过爹爹!”骆绫一见骆云枫就觉得亲近,福身后激动地喊道。
骆绫终于见到骆云枫,她终于有爹了,她的爹比她想了千万遍的样子还要好。
骆云枫的目光从何氏的脸庞移到骆绫身上,那瞬间,他眼中有盈亮的光芒一闪而逝。眼前花朵般的少女满是孺慕之情地望着自己,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的眉毛如远山墨黛,她的脸庞一如当年的何氏秀气明丽,她身上的书卷气息却像极了年少的他,她娴静安然的气质中好似装得下整个世界。
这是他的女儿,他至今为止,唯一的血脉!
“我的小绫儿,都这么大了。”骆云枫将骆绫拉进怀中,狠狠地抱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大手朝着身后的随从们一扬,万分得意地说,“瞧,我家丫头长得好吧?”
刚刚跟着骆云枫进来的人跪成一片,齐声道,“拜见夫人,小姐。”
“别……别多礼。”何氏还不习惯有人给自己行礼,顿时红了脸。
“爹……”骆绫很开心和骆云枫相见,目光粘在他身上,只觉得身在梦中。骆云枫宽阔的胸膛如此温暖,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她安然,骆绫分不出心神去注意面前跪着的人群,眼泪汪汪地望着骆云枫说, “爹,我好想你。”
“傻丫头,爹也想你和你娘。”骆云枫任由骆绫靠在胸前,大手抚过女儿娇嫩的脸庞,满脸“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心中澎湃着一个父亲的满满爱意,突然心有所感,想到何氏独自在乡间拉扯大女儿,怕是十分的艰辛,又温情脉脉地看向何氏,感激地说,“芳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枫哥。为了我们的家,再辛苦都是值得的。”何氏擦着止不住的眼泪,站在骆云枫面前,温柔深情地望着他,生怕一错眼,此刻的团聚不过是大梦一场。
骆云枫心中柔情满布,不由牵起何氏的手,这才发现,曾经手如柔胰肤若凝脂的何氏不止鬓生白发,手还粗糙的像是老树皮。他心中一震,脸色有几分不好,何氏瑟缩着想将手收回去,却被紧紧抓住,抬眼看去,和骆云枫目光相碰,她眼中是思念的泪光,他眼中是心疼的晶光。
随从们行完礼,纷纷大着胆子打量新鲜出炉的太守夫人和小姐。只见夫人容颜憔悴徐娘半老,若没有那身光鲜亮丽的衣裳撑着,和那些操劳过度的妇人没啥两样,丢到人群就找不着。小姐穿着一袭粉色裙装,宛如枝头娇花,灼灼其华,让人眼前一亮。
男人们主要是认脸,知道夫人和小姐长啥样就成,在骆云枫面前哪敢放肆,很快规规矩矩收回目光。女人们就不一样了,看得更多更仔细。何氏母女俩都穿着簇新的衣裙,佩戴着簇新的首饰,咋一看华光逼人,细看那衣裙并不合身,显见是匆忙购置的成衣,首饰也是店里一般的货色,并不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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