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妹子,你真想来帮我管家理事?还别说,我今儿进府就吓一跳,这府真大啊。我们乡下地方,万事都自己动手,可使唤不来人,更别说接待贵客。府里现在要什么缺什么,你来了可有的忙。”何氏一边说一边打量董荌的神情。
董荌听到何氏土里土气的话,没有流露出丝毫看不起的意思,反而柔柔地说,“夫人是千金贵体,这些琐碎之事,自当由我等替夫人分忧。”
“我算哪门子千金贵体哟。你才是大家千金,何必来找罪受,给我们家做管家娘子呢?”
“夫人啊……”董荌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荌为夫家所弃,哪有脸称什么大家千金,如今只想以有用之身做些有用之事,免我青灯古佛,寂寂余生。”
董荌的话打动了何氏。何氏心里想着,这个董荌也是个可怜人,这世道女子被弃一生就毁了,回到娘家会影响其他姑娘的婚嫁,大多都是找个庵堂了此余生。倒看不出来,这董辉满眼精明的样子,还愿意收留嫁出去又被休的妹妹。
“夫人放心,荌娘品行无失,是我这个没用的哥哥连累了她!”董辉生怕何氏对董荌被休一事有芥蒂,忙解释说,“那家子良心叫狗吃了的,我们董家风光的时候就来捧着,落难的时候比谁踩我们都狠。”
骆云枫这些日子忙着黎都事务,再说他从没操心过家事,董辉推销妹妹,他才惊觉偌大的宅子该有个管家般的人物。董荌管家能力应是个好的,只是董荌到底和普通婢女不同,日日在骆府后宅做事,和他这个男主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
“荌还需帮着嫂子照看稚子,得照旧住在哥哥府中,每日巳时进府申时归家,还望夫人能够行个方便。”董荌话是朝着何氏说,眼睛却殷切地看向骆云枫。
骆云枫心头一松,董荌倒有一颗玲珑心,看出骆云枫的顾虑,话说得明明白白,她在府中的时候他都在衙门,两厢不妨碍。何氏和骆绫初到黎都,以前又没接触过贵夫人们,有董荌在,管着内宅提点着人情来往,他便能放心许多。
骆云枫没有意见,这事儿便算是定下。而何氏母女,因着董荌的知情识趣,少了危机感,对董荌多了些真心实意的喜欢。
“好妹子,以后别夫人夫人的叫,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何姐姐。”
“何姐姐。”董荌乖顺地叫了一声,满脸的感激和亲近。
“你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何氏是个爽利人,心中有了决断,态度立显,亲亲热热地拉住董荌的手,满嘴称赞,“我是前世修了多大的福分,这一世才能得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好帮手。”
“何姐姐才是有大福气。嫁了大人这样能干的男人,还有个小姐这般如画的女儿。”董荌满脸谦恭,规规矩矩站在何氏另一侧,离骆云枫远远的。她这样避嫌的态度,并不像是有歪心思的人,何氏心里又舒坦几分。
董荌当晚并不离府,恭谨地向何氏请示,要连夜叫来人牙子,买些机灵好用的小厮丫鬟,先保证整个骆府基本的需要。
“刚刚那群人是以前在军中跟我的,玩闹惯了,别理会他们。明儿起,他们的家眷若是来求见,你想见就见,不想见也别勉强,先好好歇几天。”骆云枫见董辉兄妹离开,忙给何氏母女介绍刚刚那拨人,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谱,“董家从前是京中的大族,在战乱中没落了,嫡长子董辉在军中求了个文书工作做,如今跟着我当师爷。他妹子被休回家已经好几年了,倒是第一次见他带出来,你先用着看,若是有什么歪心思,直管打发,不用顾忌董辉。”
“好的。”何氏温柔地应下。
说完正事,眼前又没了碍眼的人,骆云枫笑得合不拢嘴,一手牵着何氏,一手牵着骆绫,往正殿走,“这些年呐,我做梦老是梦到一家团聚,可算是梦境成真了。”
骆云枫用钥匙打开云安宫的正殿大门,不等何氏母女惊叹室内的富丽堂皇,对何氏说,“卧房里有个小库房,放着几箱银子,你先用着。”
殿内昂贵的家具和器皿,加上骆云枫的话,直让何氏的身子晃了晃,骆绫的眼睛眨了眨。不过今日的震撼已够多,母女俩都有些麻木,很快恢复淡定。
因着府中缺人侍候,当晚小徐奉命去黎都最大的酒楼置办一桌最好的席面送回来。
何氏看着满桌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的精美菜肴,拿着筷子不知先夹哪样得好,激动地说,“枫哥,如今这日子,以前真的想都不敢想。”
以后再不用饿肚子,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何氏眼中的欢喜藏都藏不住。可怜的绫儿,正长个的时候没条件吃什么好东西,长得比骆云枫和何氏都矮一些,人也瘦。身高是补不起来了,好歹以后能长圆润些,看着福气满满,那才好。
何氏的筷子一动就停不下来,全是夹给骆云枫和骆绫二人,很快将他们面前的碗堆得满满的。
“别光顾着我们,你也吃。”骆云枫将碗中一大半的菜拨给何氏,又满脸讨好地对骆绫说,“绫儿,你喜欢吃什么,爹爹给你夹。”
“爹爹,可别再夹了,且等等,容我吃几口。”骆绫看着面前碗中堆成小山的菜肴,忙不迭地摊开双手蒙住碗,又感叹道,“娘说的是,这样的日子,以前哪里敢想。”
村中生活不易,何氏和骆绫在不久前,一个月才能开一次荤。可面前这桌上,瞧瞧,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摆了满满一桌子,每一样菜,都做得跟画似的,让人都不忍心下筷。
“往后咱们家,天天过这样的日子!”骆云枫见妻女高兴,只觉这些年军中出生入死,再怎么辛劳危险都值了。
“爹爹,万一把你吃穷了怎么办啊?”
骆绫从小跟着何氏勤俭持家,贫苦度日,精打细算惯了,看着丰盛的席面,不由惴惴不安。几个叔伯就不太会过日子,每次采买回来都会被婶娘骂,骂声高亢整个村子都听得一清二楚。这初次见面的爹爹,看起来也和他的兄弟们一样,花钱大手大脚。瞧这满桌子的菜,好些都是从没吃过的,怕是十分珍奇。这得花多少钱呐?从骆家村一路过来,每一餐的花用都够她们家过半年的。眼前这桌,看着可比路上吃的好数倍,几年的花销都得给吃出去吧。
“傻姑娘!你爹我攒了许多年的银钱,都是给你花的,保管你这辈子富贵无忧。快吃快吃,这桌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先将就着吃一顿,改明儿想吃什么都告诉爹爹,爹爹都给你弄来。”
骆云枫见骆绫还是有些不信,孩子气地嘟嘟嘴眨眨眼,神情倒是轻松起来,兴高采烈地开始下筷,突然觉得很完满,这样的场景正是他盼了多年的。他转头看向何氏,夫妻俩相视一笑,时间产生的隔阂瞬时烟消云散,这一刻,仿佛回到何氏初嫁的时候,他体贴,她温柔,互相扶持照顾着,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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