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琰公主冷笑一声,“可是他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送给……她了……已经送给别人了。
看来轻然是真的很讨厌她了,否则不会把她送人的。那些年快乐的时光,无论面对什么都互相陪伴,答应了在一起不会离开。这几年,他知道了她是秋翎的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赶她走。即使那么恨,那么失望,他也没有赶他走。可是现在……他把她送给别人了。
白蔹咬住唇,又干涩地说了一遍:“我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
她是他一个人的。他说过,不允许她侍候别人,不允许她和别人亲近。即使现在他不要了,她也不走,她必须、必须留下来。
尚琰公主走了几步,站到荣轻然旁边,冷声说:“王爷,你的侍女还真是任性。”
荣轻然轻笑了一声,转回身来,表情似乎很是无奈,他摊了摊手,“没办法,我向来纵容她们,任性也有我的责任,既然她坚持不愿意,公主不如另选一个吧。”
尚琰公主从小娇惯,看到荣轻然这样的态度自然生气,一挥衣袖正要发怒,白蔹却忽然说:“公主请息怒。”
白蔹的眼在她挥动衣袖的瞬间忽然捕捉到她腰间的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她上次也曾瞥到过,但看得并不仔细,这一次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头忽然掠过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一萌生,这公主从头到脚忽然都变得奇怪起来。她所有的警惕心立刻膨胀起来,感受到说不出的危险感。
她连忙说:“公主息怒。刚刚是奴婢不知好歹,请公主不要怪罪,奴婢愿侍候公主,侍奉左右。”
尚琰公主确实没想到她会忽然改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你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吗?”
白蔹低下头,轻声说:“您是未来的王妃,奴婢侍候您是应该的。”
尚琰公主凝神看了她一阵,微微一笑,面对荣轻然,“王爷,看来您的侍女虽然任性,却是很识大体的,王爷果然教导有方。那么从现在起,这个侍女就是我的了。”她转身,衣袖一扬,淡金色的薄纱映着里面浅蓝的丝绸,被阳光晃出无数缕光芒,灼痛了眼睛。
在这样的光芒里,白蔹终于找到了荣轻然的视线。他似乎……很不解,还有些不知名的怒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气过了,竟还会为了她而破例吗?
她七岁那年险些冻死街头,被轻然捡回宫里,从此真心相待。轻然为了她低头向皇上求情,为了她打伤素王爷的公子,为了她十一岁就搬出皇宫,为了她树敌无数。可认真想一想,她算什么呢?她只不过是他捡回来的一个小小侍女。有什么资格承受这样的重视?这些,在那时少年的心里,根本不明白。
但从秋翎回来后的这几年里,她却逐渐都明白了。
轻然啊,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与别人无关,不是谁赏赐的,也不是谁派来的,简简单单,只与他一个人有关。这样……就不会那么轻易被背叛了啊。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这一点,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不透的心,所以他需要一颗简单干净的心和他贴得很近,很近很近。
到头来,连自己也……背叛了他。
轻然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白蔹心里酸楚,其中原因却不能明明白白地对他说清楚。她想告诉他,她没有背叛,没有离开,只是迫不得已,以这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她猛然抽搐起来。
脸色迅速地灰白,嘴唇干裂流出几乎没有颜色的血,头发也干涩得几乎一碰就碎。她在心里发出尖叫,不能让他看到现在的样子!可是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张大眼睛看到尚琰公主骇然的表情,也看到了,不远处荣轻然惊慌的眼。
轻然,不必惊慌,不会死的,只是仅有的血液快要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白蔹忽然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头上浅绿色的珠花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丁当声,就像每次危险临近时那悦耳的铃铛声。
荣轻然悚然一惊,脑中飞快地闪过模糊的画面。
看着白蔹倒在地上,他像是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桌子。他宁愿她背叛,宁愿她跟踪,甚至宁愿她执行任务杀了他,也不愿看到她倒在脚下。
“白——”他轻轻叫了一声,这是记忆里才有的轻柔呼唤。
“白——”他咬着牙向前走了两步,看到白蔹将要闭上的暗灰的眼,里面似乎有水光一闪,晶莹的东西顺着眼角倏然滑落。
“白!”他骇然,大步抢上去。
白蔹依然紧闭眼睛,唇上一道道裂口,像是血液的淡色液体慢慢流下。
荣轻然一把将白蔹抱起,忽然心痛得站立不住。更多看不清楚的画面在眼前飞快地闪过,铃铛和温柔的眼睛,黑暗,袭击,有人清亮地吟出他听不懂的咒文,还有大片大片的鲜血,熟悉的带笑的眼睛。
只是一眨眼,又什么都不见了,只有怀里软绵绵的身体。她的眼角还有一道拖长的泪痕。
少年时的笑声和拥抱再次逼真地重现,阳光明媚的春天,她摘了满怀的鲜花笑呵呵跑向他。烈日炎炎的夏天,她给他端来冰凉凉的水果粥,并肩坐在大树下。落叶纷纷的秋天,她捡起火红的枫叶悄悄夹进他的书册里。冰天雪地的冬天,她误服剧毒,将要死去,却还对他展颜微笑。
这样走来,即使背叛了,伤害了,也没有关系。不是多么的憎恨她,只是会伤心。
荣轻然抱紧白蔹,正要喊空青宣太医,身旁的尚琰公主忽然上前,面色严肃地搭上白蔹的脉门。荣轻然立刻转身闪过,向来温和带笑的眼剑一样刺向尚琰。
尚琰面色严肃,但并不冷淡,低声说:“我懂医术,这里的太医只有外伤在行,找他们没用。”
荣轻然仍然防备地退开距离。
尚琰公主第一次真心地淡淡笑了,她挽起宽大的袖摆,说:“你对她确实不同。若不想她立刻就死,最好信我一次。”
荣轻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终于转身向卧房走去,淡淡道:“跟我过来。”
尚琰放下挽起的袖子,低声说:“她失血过多。”
荣轻然把目光从白蔹身上移开,“失血?”
尚琰点点头,“她最近一段时间一定频繁受伤。但还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她并无内伤,外伤也无大碍,这样的情况,确实奇怪了些。”她蹙起眉,看着白蔹灰白的脸色,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什么。
荣轻然心里燥乱,按了按胸口,说:“我见过她受伤,不过已经是半月以前的事了。”
尚琰立刻抬头看他,“她被什么所伤?”
荣轻然慢慢皱起眉,摇了摇头。
半月以前受了奇怪的伤,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她武功高强,必定有办法为自己精心调理,何况从回来后空青就说她卧病在床,可见半个月她并未再次出宫,而宫中森严,绝不会有人闯入伤她。那么何来失血过多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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