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床沿的徐三,想了一想,随即低声问道:“你以后,要上哪儿去?”
屋里头一团漆黑,徐三自是看不见他那满含期待的眼睛,只低下头来,随口答道:“檀州。”
蒲察闻言,不由笑了,沉声道:“好,好。檀州有两个县呢,你又要去哪个?”
徐三答道:“燕乐。”
“燕乐?”蒲察高兴起来,“燕乐好啊。”
他稍稍一顿,也不管徐三在不在听,又自顾自地兴奋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燕乐县里,会有庙会,还会有驱鬼节,街上有演鬼的,有演钟馗的,你可要记得去看。一定要去看。”
徐三唔了一声,颇有些漫不经心。她一门心思,都在听着外间的动静。
然而蒲察,可绝不是会气馁的人。他紧接着,又用那有些蹩脚的汉话道:“真是有缘分,我现在,也在燕乐县做买卖。之前,有人给我运货,半道上,被这些土匪劫了,她们还杀了我们的人。所以我要来报仇,我要杀人。”
徐三对此,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笑了一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做到。”
蒲察见她应声,眼睛一亮,高兴起来,道:“君子一言?”
他起了这话头,乃是在等着徐三接上“驷马难追”四字。这可是蒲察会的为数不多的俗语之一,能派上用场,他自是高兴。
徐三却是故意逗他,含笑道:“可我并非君子。”
蒲察一愣,眨了两下褐色的眼,眉头也拧到了一块去,哪知接着便听得徐三低声道:“小人一言,也是驷马难追。”
蒲察咧嘴一笑,噌地一下坐起身来,又殷切问道:“那你会去看驱鬼节的庙会吗?”
徐三笑道:“若是赶得上,我当然想看。”
蒲察见她有问必答,不由抿唇一笑,随即稍稍向前,声音低沉,轻轻问道:“那……我的胸,好看吗?”
徐三闻言,忍俊不禁,掩口轻咳了两下,实在有些受不住这异国男人的热情与直率。幸而便是此时,窗下忽地有村妇开口,说是官兵已走,崔监军唤她说话,徐三笑了笑,这便掀摆起身,转头对着蒲察道:“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如若有缘,燕乐再会罢。”
蒲察挑眉笑道:“有缘,当然有缘了。我跟你,怎么会没缘?”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回留言哈哈哈
放心,这次恋爱不会死男友
第81章 纸画钟馗驱鬼崇(一)
纸画钟馗驱鬼崇(一)
徐三别过蒲察,来了崔钿房中。崔钿见她过来, 立时笑道:“瑞王的人马已经走了, 只是却没走干净, 村口儿留了两个, 村外边还守着几人,可见是还不曾死心。”
徐三提起砂瓶, 先给她倒了盏茶, 这才给自己满上茶盏。方才口干舌燥地说了许久, 她实在是有些发渴,润了润嗓子,才对崔钿轻声道:“若是耽搁下去, 指不定还要出甚么岔子。崔监军,依我之见,明日一到寅时, 咱们就动身出发罢。”
崔钿垂下眼来, 自是知道她是何用意。一来,拖延下去, 恐有不利, 待到这消息递到瑞王眼前, 那人见计划落空, 定会动怒。她这一动怒, 后果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二来,徐三先前跟村人出了主意, 叫她们今夜过后,便迁往邻县,表面上是为了她们着想,实则是要将她们推向死路,让这些村匪血债血偿。那些村民得罪了瑞王,心里头定是急得很,崔钿早走一分,村民便也能早走一分。这紧跟其后的一步步棋,才能随之落于盘中。
夜长梦多,万事都要赶早。
崔钿稍稍一思,随即又挑起眉来,问她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徐三无奈叹气,这才将地牢之事复述了一通,那崔钿一听,却是饶有兴致,缠着她讲了许多细节。
徐三却是不愿多讲,敷衍了几句之后,又蹙眉说道:“一时情急,别无他法,方才选了这下下之策。幸而那人并非我朝儿郎,而是个大喇喇的金人。若换作是如唐玉藻那般的小郎君,只怕连我都是无计可奈。”
崔钿抿着唇,凑近她身侧,手肘搭到她肩上,轻声笑道:“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了。若是换成你院子里那小美人,见着能跑,早就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了。能留在这儿,死赖着不走的,那都是有脾气、有性子的……”
言及此处,崔钿故意逗她,两指撩起她散落的发丝,口中暧昧笑道:“你这美人计,那人定会中招。”
徐三不愿多谈,立时转了话头儿,压低声音,对崔钿道:“方才我见着阿母之时,瞧她那脸色,却是很不好看。我心里头猜疑不定,却也不敢贸然发问,思来想去,只能来你这儿扫听扫听。”
崔钿哦了一声,皱眉道:“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事儿。我跟徐阿母都是女的,被掳也就掳了,旁人听了,都要道一声可怜。只是你弟弟,乃是男儿之身,那些妇人虽没对他做甚么,但也……调笑了两句,摸了几下小脸儿。徐阿母对此便犯起愁来,私底下痛骂了你弟弟几回,说他是个不要脸的,若是他被匪徒掳走一事,传到了那些个闲人耳中……”
崔钿言尽于此,徐三却是心领神会。若是徐守贞曾被掳走这事儿,传了出去,贞哥儿的名声便也被玷污了。他的年纪已然不占优势,嫁妆也算不得多么丰厚,若是再受这样一个污名,只怕是真难嫁出去了。
她默然不语,双眉紧蹙,手指轻轻摩挲着发烫的茶碗。崔钿看在眼中,很是不解,又皱眉劝她道:
“你怎么也跟着犯起愁来了?徐老三,你好好寻思寻思。那些个村民……她们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你和你家阿母,自然也不会将这事儿说与人听。唐小郎是你的仆侍,身契在你手里,更不敢多嘴多舌。我呢,定会为你守口如瓶,打死不说!算来算去,就差那郑七一个了。”
崔钿稍稍一顿,摸着下巴道:“那姓郑的不苟言笑,该也不是长舌妇才对。你若不放心,我一会儿再用我这六品乌纱帽,压她一回,对她敲打敲打。”
她话音才落,徐三却道:“不比了。我跟她去说。”
崔钿闻言,拍了两下她的肩,口中笑道:“是了,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自然也强过我这乌纱帽了。”
徐三笑了一下,低下头来,眉眼之间闪过一分忧虑。她默然半晌,方才低声问道:“娘子,车上的那些东西……可都还在?”
晁四所遗下的那些花草,在徐三看来,可比她攒下的那些金子,还要贵重许多。先前她们赶路之时,由于徐三与崔钿身份有别,便连崔钿的赶车妇人,都比徐三那车马婆娘稳上许多,徐三便将那两盆花草,小心搁到了崔钿车上。
此时此刻,徐三是担心不已,可又有些不敢发问——她生怕听到一个令她害怕的结果。
她已经失去了晁缃,难道……便连这些花草也留不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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