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里霜清月白, 风吹细细, 徐三从那书摊上买完了书, 回家半途,便拐到了贞哥儿的院子里来。贞哥儿见她过来,自是眉开眼笑, 赶忙搁下绣样,细声细气地道:“七姐还在当差,再过个半盏茶的工夫,约莫就能回来了。”
徐三一笑,拉着他坐到檐下,见四下无人,又稍稍蹙眉,轻声对他说道:“贞哥儿,你便是嫁为人夫了,也是我的弟弟。甭管有甚么事儿,阿姐都是要替你做主的。若是那郑七苛待了你,你不必有所顾虑,直接跟我说便是。有三姐我在,哪个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徐守贞低下头来,含羞一笑,随即怯生生地道:“阿姐放心。七姐她待儿很好。人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儿日后,就认定了她,跟着她过了。”
自打穿越以来,徐挽澜尝试过无数次给弟弟洗脑,而起效的次数,始终为零。徐三现如今是明白了,贞哥儿他就是这样的人,未出嫁时,便对徐母言听计从,为人夫后,便对娘子百依百顺。
她也不指望着贞哥儿改了,只盼着他心思能活些,莫要在郑七这里受了委屈,却还藏着掖着,不肯说与人听。在徐三看来,郑七虽是平稳持重之人,可她到底有些“大女子主义”,也是因为这点,徐三迟迟不能安心。
但亲事已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我,做母亲及弟弟的靠山。只要她足够厉害,能让那郑七不敢得罪她,贞哥儿多半就不会受了委屈,能安安生生地过他的小日子。
徐三叹了口气,接着抬起眼来,含笑看向贞哥儿,又出言逗弄他道:“贞哥儿嫁人之后,瞧这容色,倒比尚在闺中之时,还要水灵许多。若是阿母见了,只怕要后悔将你嫁得这样早了。”
徐守贞闻言,双颊羞红,低头不语。徐三瞧着他这副娇怯的小模样,还想继续逗他,却忽地听得身后有人沉声说道:“三姐怎么来了?”
徐三一怔,回头见是郑七,便起身笑道:“先前去摊子上买书,想着顺路,便过来瞧瞧。”
郑七点了点头,淡淡看了贞哥儿两眼,随即对徐三皱眉说道:“近些日子,三姐千万莫要出城去了。先前那些土匪,好似一盘散沙,各占山头,自立山寨,哪知近十几日里,她们一路杀过来,倒是离燕乐城愈来愈近了,也不知是得了谁人的令,打的是甚么主意。”
郑七此言,乃是在暗示徐三。她想得明白,瑞王欲要谋逆,那就必须要兵,而她若想自行募兵,就必须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眼下这匪患愈发猖獗,定然与瑞王之举难脱干系。
她微微抬眼,搁下茶盏,看向徐三,却见那徐三娘瞥了她两眼,一声不吭,半晌过后,方才缓声应道:“弟妹的意思,我是明白的。”
郑七见她如此,心中满是疑虑,却也并未多言。二人又寒暄一阵,说了些家常闲话,徐三便推说天色已晚,接着踹上书册,拜辞而去。郑七送她出门之后,徐三背对着她,朝着金元祯那宅子寻了过去,心中却是兀自思量了起来。
她这心里不大舒服,倒也不是为了甚么大事儿,实在是方才她与郑七说话之时,贞哥儿缓步上前,低眉顺眼,双手捧着温碗,毕恭毕敬地给郑七奉茶,这副场景落入徐三眼中,实在是让她心上咯噔一下,怎么想都觉得不大高兴。
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夫君给娘子如此奉茶,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知道,在这个朝代,为人夫君,必须要对妻子伏首帖耳,拱手低眉。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妻子就是夫君的天!
但是当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做出如此举动之时……她到底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每当她误以为,自己已然适应了这个封建的朝代,这个时代都会骤然现出它的本来面目,用它那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上徐三一口,让她猝不及防,于疼痛之中清醒过来。
徐三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一番心绪,这才迈过门槛,入得自家院内。哪知她甫一进门,便见唐小郎耷拉着眉眼,委屈巴巴,不情不愿地对她说道:“那人在窗下候了许久,奴叫他走,他却如老僧入定,死活不肯挪一步。娘子既然回来了,赶紧过去瞧瞧罢。”
先前徐三跟这唐玉藻说,自己和蒲察来往,不过只是为了跟他习武、学金文罢了。可唐小郎千伶百俐,七窍玲珑,小鼻子一嗅,便闻出了不对劲儿来,早就起了疑心。
而前些日子,夜半更深之时,蒲察给徐三指点过了算学,便按捺不住,缠着徐三,要与她亲咂一会儿。徐三见他教学如此认真,也愿意给他奖赏,二人拨雨撩云,蝶意莺情,当即就在书案上亲热了起来。
若非唐小郎听着声响,佯装无意,端着锡盆闯入门内,只怕二人便要在书案之上,成其好事,差点儿就应了那金元祯先前所说的“二月底时”之语。
眼下徐三瞥了两眼唐小郎,心下一叹,着实觉得有些尴尬,但也知道这一回,唐小郎如此生气,气的是她欺瞒了他,信不过他。这事情,唐小郎占理,她不占理,因而也是辩无可辩,徐三默然片刻,只得直接往厢房里走去。
她才一跨入屋内,便感觉腰上一紧,后背一热,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鼻而来。徐三心上一软,回头笑道:“先前不是跟你说了么,今夜有事,算学也都明白了,便不请蒲察小师父来传道解惑了。”
蒲察小师父的算学,着实讲的不错,他才教了徐三两个月,便已将徐三彻底点透。徐三将这弱势科目,一朝变为拿手强项,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只是这蒲察,却实在是有些郁闷——夜里不讲算学了,他便见不了徐三了,可夜里见不着她,他又如何睡得着?
他心间发热,紧紧搂着徐三,着实对她渴得不行。男人推挤着她,将她半压到菱花窗上,一边轻吻着她鬓边耳后,一边哑声说道:“不行。我非来不可。我急着要学汉话,特地带了话本儿过来,想请我的布耶楚,给我传道解惑。”
徐三轻笑出声,推了推他那结实胸肌,随即缓缓抬眼,故意正色道:“你既要补习汉话,那就再不能胡闹。去去去,赶紧坐到书案后头去。”
“坐就坐!”蒲察咧嘴一笑,手臂一捞,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徐三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那脖颈,待到再回神时,却见蒲察已然依她所言,坐到了书案后头,而她,则坐在蒲察怀里,无论是脸贴着的地方,手摸着的地方,还是那身下磨蹭着的地方,都跟火炉似的,又烫又热,也让徐三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明白。
徐三伸出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逗弄他道:“小徒弟,你今宿又要补习哪一段?”
她的手指又缓缓向上,反复搓揉着他那红透了的大耳朵,口中则含笑说道:“耳朵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偷偷打了胭脂?”
蒲察面红耳赤,清了清嗓子,张手摊开案上那话本儿,接着挑眉说道:“还说我胡闹,你瞧瞧,现下是谁在胡闹?”
徐三嗤笑一声,故意磨蹭两下,见他喉结微动,手攥成拳,指节凸起,方才坐稳身形,以手支颐,定睛向那话本儿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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