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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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挽澜也不曾多想,毕竟这料理内务,献茗奉茶,皆是周内侍的分内之事。她如实答了雅安露芽四字,接着又回了他几问,无非是平日喜好之类的。待到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徐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拜辞而去,回了理政殿内,点墨挥毫,刺促不休。

  而待徐挽澜忙忙乱乱,口干舌燥之际,探袖伸手,捧起茶盏,随意抿了口茶水,却不由被那清悠茶香,引得回过神来,低头细看。

  那杯中茗茶,色翠汤碧,可不就是雅安露芽么?

  徐三勾唇一笑,抿了一口露芽茶,细细品咀一番,任那茶香于唇齿之间缓缓漾开,这才吞咽入腹,搁下茶盏,复又开始斟词酌句,起草诏书。

  而待她夜里头回了院中一瞧,床褥间摆着三件衣衫,乍一看都算不得打眼,但若是仔细去摸,却可发现无论质地,还是绣纹,皆乃上品,一件就抵得上她那一箱衣裳。

  徐三瞧着瞧着,却蓦地生出了疑心来。想她一个没有品阶的权知舍人,所谓权知,即是暂代之意,这宫里头的侍者都对她态度平常,那司衣之人,又如何会对她这般讨好?说好两件,却送了三件过来,且都是连夜赶制,又不曾敷衍了事……

  难不成周文棠,当真用了自己的晌银,来给她做衣服?

  徐三轻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将他那玩笑之语当真,转而搁下衣裳,收拾一番,这便早早睡去。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转眼间半月已逝,徐挽澜这实习生的日子,也渐渐走到了头。这短短十余日里,她干的是自己最拿手的活儿,自然表现得很是不错,官家面上不显,却也对她多有倚重之处。

  徐挽澜清楚,这已经足够了。她的最初目标,是代崔钿传信,好在官家面前露脸,让官家记住自己的名姓,然而现如今,她所达成的,已然远超最初的目标。接下来这半年之中,她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顺利通过省试。省试一过,殿试自然不在话下。

  这一日乃是八月末时,亦是徐挽澜在宫中所住的最后一夜。奏章批阅罢后,官家留了徐三在身侧,令她陪自己走回寝宫,说些话儿,不为别的,只因那徐挽澜渐渐摸清官家的性子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知道这上位之人,无论是那寿春城中的魏大娘,还是这尊无二上的真龙天子,都喜欢好听话儿,且都喜欢有趣又新奇的好听话儿。

  其实这些妇人,对这些奉承话儿,倒也不会轻易当真。但徐三娘说起好听话儿来,说学逗唱,起承转合,有意思得很,这古代妇人没听过这般花样儿,自然也会觉得好玩儿。

  徐挽澜立在官家身侧,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说了一路的俏皮话儿,哄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家,都微微翘起了唇角来,瞧那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徐三娘看在眼中,偷偷擦了把汗,暗叹自己好不容易,虽不能将老虎哄成猫儿,但也将算是将吃人的老虎,哄成了暂时不想吃人的老虎。哪知就在她松了口气时,一行人等忽地听得不远处那园子里,隐隐传来一阵喧语笑闹,说的是甚么胜负输赢之事。

  徐挽澜耳朵灵,听了几句,就知道是有那胆大之徒,在园子里聚众博戏。她紧抿着唇,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官家脸色,便见那妇人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博戏,即是赌博,照理来说,在这大宋国中是合乎律法的。但是徐挽澜跟在官家身边伺候了几日,也算是摸清了官家的喜恶,这博戏驰逐,斗鸡走狗,可以说是她最为厌恶之事。若非那些个博戏摊子,每个月都能交上来不少商税,只怕早就被她下令禁止。

  徐挽澜默不作声,瞥向周内侍。周内侍对官家微一颔首,这便默然走了过去,不多时便将几个罪魁祸首,一并领了过来。

  徐挽澜于夜色之中,借着昏黄宫灯,眯起眼儿,细细一扫,便见那打头儿的小郎君,衮衣绣裳,眉眼俊美,生来带着一股倔劲儿,眼底亦有狠戾之色。此时此刻,他哪怕被揪到了官家面前,也是梗着脖子,傲气十足,一看这架势,就是打定了主意,死不认错。

  这人,她是识得的,先前在寿春之时,倒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混世魔王,山大王宋祁。这小子,真不是个安分人物,她每回见着他,他都要招惹出事端来。

  徐挽澜抿着唇,不动声色,把着眼儿一扫,瞧见周文棠手里头提着几个小竹笼,里头装着四五只黑褐色的虫儿,正蛐蛐蛐蛐地叫个不停,恼人得很。

  徐三娘微微抬头,可算是明白过来了。现如今已是秋日,正是斗蟋蟀的良辰佳时。山大王不过是个孩子,贪玩好斗也算不得稀奇,可今夜跟官家撞个正着,只怕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115章 宛转随龙侍君侧(三)

  宛转随龙侍君侧(三)

  徐挽澜瞥了两眼那小子,因累了一整日, 也无心替他解围, 只耷拉着眼皮子, 一声不吭, 等着瞧他好戏。哪知官家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盯了山大王一会儿后, 忽而转过头来, 对着徐三缓声说道:

  “你马上就要出宫,临走之前,不若再帮朕干件差事。这小子顽劣成性, 死不悔改,你若能将他说服,让他明日寅时, 候在理政殿前, 来跟朕责躬引咎,低头认错, 朕定会记你的功。”

  徐挽澜心里头咯噔一下, 瞥了那梗着脖子的熊孩子一眼, 很是有些不大情愿, 但面上却仍是呵呵笑着, 拱手应了下来。

  待到官家及周内侍走后,徐三娘负手而立,仰头望月, 重重一叹,随即低下头来,很是无奈地走到山大王身侧,弯着腰身,凑到那小子耳畔,眯眼笑道:“还请山大王发个话儿罢,要如何才肯乖乖认错?”

  宋祁薄唇紧抿,抬着下巴,斜她一眼,见她这说话态度,浑然如哄那三岁孩童一般,心中自是怫然不悦。

  虽说近两年未见,但他却对徐三娘记得一清二楚,毕竟他是个好胜的,也是个记仇的,当年徐三在飞镖摊子上大出风头,还让他没能狠狠报复那摊主,他对这寿春县的小讼师,早就是心生恼意,只恨没机会压她一头。

  山大王虽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但也足够坦荡,不是暗地里耍阴招的小人。他扫了徐三两眼,随即眯起眼眸,缓缓说道:

  “我要你跟我比试三回,比甚么,都要由我说了算。你若能连胜三场,那我就如你所求,明日寅时,候在理政殿前,跟圣人责躬引咎。但你若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我非但不认错,更还要收你做我的奴仆!你要给我当牛做马,端茶送水,待我厌了腻了,才会将你放走。”

  不愧是山大王,恣意妄为,毫不讲理。徐挽澜忍不住想,到底是谁人给他起的这名号,真是再恰当不过。

  她蹙了下眉,随即含笑说道:“这倒无妨,只是俗话说的好,‘一言既出,金玉不移’,才算是君子之风。山大王想比甚么,就比甚么,我绝无异议,只是你说出口之前,可得深思熟虑,说了就不能改了。”

  山大王也不嫌脏,一掀衣摆,大喇喇地在石阶上坐下,仰头看着徐挽澜,瞧那周身气派,自是贵气难掩。其余几个小儿郎,手中各提一个小竹笼,环伺于他身侧,当真好似是他山头里的土匪喽啰一般,徐挽澜瞧在眼中,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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