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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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三一惊,心上一紧,紧紧盯着周文棠,沉声说道:“中贵人尽管安心,我识得轻重。若是日后两国开战,便是蒲察,也是我的敌人!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既然已与他缘尽,便再不会与他有纠缠!”

  蒲察在她心中,确有特殊的位置。如果没有他在,她或许仍然无法走出晁缃逝去的阴影。即如蒲察所说,仅仅一年,也抵得上一生一世。

  但是今日今时,她必须要向周文棠一表忠心。唯有今夜他信了她,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同盟。

  她盯着周文棠不放,手干脆攥住了男人的袖子,又语真意切,继续平声说道:“中贵人,我自与你相识,决意与你一同侍奉圣人,便对你从无隐瞒。往日种种,都向你和盘托出,如实奉告。你若还想再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到了如此地步,你都还信我不得?”

  周文棠眼睑低垂,扫了眼她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她攥的是那样的紧,以至于骨节突出,白皙的肌肤之下,甚至隐隐露出了青筋来。

  周文棠轻轻一哂,眉眼缓和了许多。徐三等了许久,虽不曾等到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信或是不信,但周文棠却不再提及蒲察之事,只吩咐她小心足踝上的伤处,夜里回去之后,早早歇下。瞧他那温和面孔,倒真好似慈父一般。

  徐三心上一松,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她复又眉眼带笑,与他玩笑几句,这便起身辞去。

  回了自己那小院儿里后,唐小郎急急忙忙,端了解酒茶过来。徐三坐于桌边,饮尽茶汤,待到清醒几分,便唤了梅岭过来,并将唐玉藻屏退。

  她一手支腮,听着梅岭说过之后,暗道一声果然。周文棠给她布置的活儿,就是让她调查这巨犬之案。

  按着梅岭所说,兔罝虽由周文棠掌管,但它作为情报机构,归根结底,是为官家服务的。此次巨犬之事,官家明面上让开封尹彻查,可暗地里却是不放心,便又委任周文棠调查。而这个活儿,便被交到了她手里来。

  那几条巨犬,旁人或许没见过,但徐三作为穿越人士,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那几只或黑或黄的巨犬,乃是西藏獒犬。

  当然,在这个宋朝,西藏的名字,尚还叫做吐蕃,藏獒也随之称为蕃獒。

  官家不喜欢狗,因而吐蕃国进贡之时,也从不会进贡獒犬。那么这三条巨犬,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似这般巨犬,若是养在京中,定然是招摇得很,进京之时,必然也会接受严查。

  徐三思及此处,对着梅岭缓缓说道:“如若我未曾看错,这狗,乃是吐蕃国的獒犬。这巨犬冲撞之案,或许与吐蕃人有些关系。”

  梅岭含笑道:“娘子果然见闻广博。韩郎君在京中寻问半日,方才问出这狗乃是蕃獒,娘子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韩小犬问犬,徐三听着,不由扯了下唇角。

  她淡淡抬眼,轻声笑道:“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却偏不告诉我,还想着拿这事儿考考我的眼力。你们主仆,倒是一心。”

  梅岭却是收敛笑容,温声说道:“若非中贵人如此嘱咐,梅岭也不敢东遮西掩。”

  周文棠到底何时才能信她的忠心,信她的能力?他对她如此考验,费的心思也实在有点儿过多了罢?徐三皱了下眉,抿了口茶,沉声说道:“那狗的主人,可寻着了?这獒犬如此惹眼,只要仔细寻问,不会找不出踪迹。”

  梅岭却低头道:“寻问过了。那围观之人,都说这狗是突然出现的,谁也不曾注意,到底是哪个领着这狗来的。至于这狗养在何处,更是毫无头绪。守城门的护卫也问过,往年录册也翻了,十年之内,没人带过獒犬进城。”

  似这般巨犬,若说谁养得起,只有那经济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家。可这开封府中,说大也不大,富贵人家互相都通着消息,但凡有点儿身份的,府上估计都有兔罝的探子。若要在这样的府邸中养獒犬,定然是瞒不住的。

  徐三想了想,忽地勾唇一笑,轻声说道:“这吐蕃獒犬,生来只认一个主人。它最是护主,向来只跟主人亲近。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它认路。”

  京中无人饲养獒犬,虽有人能指认出来,可却也对獒犬习性知之不详。梅岭一听徐三此言,忍不住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缓声说道:“娘子的意思是?”

  徐三笑了一下,接道:“娘子的意思是,也别关着那狗了。直接将它放了,瞧瞧它往哪儿跑。这案子,自然就水落石出。”

  梅岭却蹙眉道:“可是这吐蕃獒犬,生性凶狠,旁人无法近身,若是随意放出,只怕它又要咬人。”

  徐三低声道:“所以说,要有的放矢。”她稍稍一顿,条理清晰,朗声说道:“唯有有钱有闲的,方才养得起这蕃獒。一来,不会是当官儿的,哪个京官府上,没有兔罝的探子?二来,不会是经商的。商户门第,规矩浅,藏不住消息。三来,若说不当官不经商,有闲有钱,没探子,还消息严,那就只能是佛寺道观了。”

  梅岭一震,抬起头来,却见徐三缓缓说道:“今日我去了那大相国寺,禅院数百,僧众数千,中庭两庑,可容万人,让我走上一日,只怕都走不全。有些禅院,几乎是与世隔绝,那些尼姑和僧人,动不动就闭门修禅。而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不差银子。若是高僧,领的晌银,只怕比我这个开封少尹还多。如此一来,每条都对的上。”

  她坐直身子,轻挑灯花,好似只是随意说道:“俗话说的好啊,鸟穷则啄。走投无路了,就得棋行险招。既然现下毫无头绪,倒不如依着我的意思,将那狗放到大相国寺,瞧瞧它有何反应。它若真在寺中长成,定然能找着回去的路。”

  梅岭听着,稍稍一思,也很是认同,再抬头看向徐三之时,那眼神已与先前有异。

  她是个聪明人,慧心灵性,不然周文棠先前也不会让她跟在身边,侍奉笔墨。起初周文棠将她谴至徐三身侧之时,她跟常缨刚开始一样,也有些不大服气,想那小娘子连二十岁都不到,又能聪明到甚么地步?然而今日回想,实在让她惭愧不已。

  梅岭抿了抿唇,缓声说道:“梅岭这就去给中贵人送信。”

  徐三却含笑说道:“不用,不给他送信。这个功劳,我要自己抢得。”她抬起眼来,凝视着梅岭,接着轻声笑道:

  “好梅岭,这次就偏帮我一回罢。我若是显达了,还愁要不来你的身契?我记得前两日,你我闲谈之时,你问过我,省试都考了甚么题目。我自然是懂你的,待到我要来了你的身契,再想个法子,走走门路,将你抬作平籍,你不就能考科举了么?也不枉这一身才学。”

  贱籍娘子,世代为奴,不可参加科举。梅岭确实有此心思,但她却不曾想到,那日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两句,徐三便洞若观火,看出了她心里的念头。

  梅岭抿了抿唇,已然对她十分服气,当即含笑点头,对她答应了下来。徐三瞧在眼中,只当自己以科举为诱饵,说动了这梅岭,她哪里知道,梅岭敢答应下来,也是出于周文棠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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