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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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三自是百般不愿,但这是一个封建王朝, 皇权高于一切。按着官家的示意, 她终究是服从了这样的安排, 身着一袭惨白孝服, 于遍布丧幡的灵棚中, 跪下接旨,结下了这门婚约。

  她心里清楚,罗昀想让她和薛氏结亲, 是希望危难之际,她能因此保全性命。然而官家想让她与薛氏联姻,绝不可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这一纸婚约背后,定然有她想不到的政治考量。

  徐三跪于蒲团之上,眼睑低垂,只见双膝前的铜盆之中,火光舐动,焰心赤红。她在官袍外套着孝服,手中将罗昀生前爱读的书,常穿的衣,一一都扔进了火堆中去。

  浮生幻化,犹如灰烬,到头来,都不过是冢内埋身,黄土一抔。

  赤红火光,映照着徐三的面容。五官虽与从前无异,但那气质,却和往日又有些不一样了。一旁的吴阿翠看在眼中,敬服钦佩之外,心上不由多出了几分惧意。

  少女咬了下唇,捧着旧书,跪坐于徐三身侧,随即轻声说道:“三姐,我,我唤你一声三姐,你莫怪我没规没矩,只是我,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唤过你的,也不显得身份。三姐,我,我有话要跟你交待。”

  徐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阿翠心上稍定,赶忙低声说道:“先生去之前,也给我留了几句话,说日后三姐若是成了贪官、奸臣、叛国贼,就让我想方设法,哪怕同归于尽,也要,也要杀了三姐!”

  徐三微微一顿,缓缓抬眼,定睛看向吴阿翠。

  少女将罗昀遗言,和盘托出,显然是为了向她表忠心。果不其然,吴阿翠一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一边轻声说道:“三姐,我跟你说老实话。我小时候,你救了我爹娘,那时候我在堂上,就觉得你实在有本事。后头你让我去伺候五娘,我想你竟还惦记着我,实在让我高兴坏了。”

  吴阿翠满眼憧憬,凝视着她,唇边也生出了一丝笑意来:“我对五娘,伺候得如此尽心尽力,都是因为有三姐你的遵嘱,我记在心中,不敢怠慢。三姐,我不信你会成为贪官、奸臣、叛国贼,便是你成了,又或者是别人觉得你成了,我也依旧坚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下手的。”

  徐三听到这里,稍稍勾唇。她摸了摸吴阿翠的头,轻声说道:“你放心,我啊,无愧天地,不负百姓。至于谁觉得,谁不觉得,是非功过,千秋之后,自有后人评说。他们爱说甚么就说甚么吧,反正到那时候,我早已作古,听也听不着了。”

  她笑了笑,稍稍一顿,又对阿翠温声叮嘱道:“师父的身后事,自有我来料理。马上就是州试了,你住到驿馆里,好生读书,勿要分心。”

  吴阿翠说过了心底话,又见徐三态度温和,心怀坦然,更对她服气了几分。她重重点了点头,拜过罗昀之后,这便匆匆回了驿馆,捧卷而读,伏案而作。

  几日过后,梧桐叶上,三更急雨。那雨下得劈里啪啦的,竟惊得徐三从梦中转醒。一团漆黑之中,她神思恍惚,缓缓睁眼,哪知上下眼皮才一分开,便见床帐被人掀了开来,一双黑洞洞的眼,正从上而下,俯看着她。

  徐三一惊,抬手就要从玉枕内抠出镖刀,哪知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低低笑了一声,欺身而上,一把钳住她的双手,狠狠咬上了她的唇来。

  那侵略意味十足的吻,还有那唇齿之间,淡淡的血腥气息,令徐三立时意识到了来者何人。除了金元祯,还有哪个变态乐于此道?

  她知道,自己越是挣扎,只怕金元祯就越是兴奋。徐三微微眯眼,死人一般任他亲着吮着,心中却是飞速思考了起来。

  金元祯作为使者及人质,近一年来,都老老实实待在宫中,一步都不曾迈出过宫城。他留在这儿,代表的是金国的承诺,他要是敢轻举妄动,金宋合盟必会走到崩溃的边缘。

  大宋、大金与西夏的战事,现如今已经接近尾声,剩下那几座负隅顽抗的城池,几日之内就会攻破。西夏一旦全境沦陷,那么马上要摆到台面上的事儿,就是金宋两国该要如何分割城池。

  虽说之前金元祯保证过,说什么金国只出了三成兵力,因此只要三成地界,但是这男人虚伪成性,金国亦是狼子野心,他们许的承诺,未必就会作数。

  徐三心上微冷,她嘴上骤然用力,狠狠咬了男人一口,咬得对方鲜血横流,满口铁锈气味。金元祯却是不急不恼,眯着眼,舔了下唇上的血,随即低低笑道:

  “牙口不错,反应也够快。我还当你睡熟了呢,不曾想才一掀开帐子,你就醒了过来。”

  徐三分外厌恶地凝视着他,低低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眯起眼来,咬牙问道:“西夏的仗打完了?你想撕毁合约,金国想出尔反尔,所以你这是打算逃回北方了?我告诉你,你跑不掉!”

  金元祯顿了顿,倒是不否认,含笑说道:“是,打完了。我的消息快,你伺候的那老女人,得明儿一早才能收到捷报。老婆还是知我懂我,我一来这儿,你就知道我是要跑了。小一年了,我夹着尾巴装老实,人家都信我,就你不信,合该你我是夫妻。”

  自打来了开封之后,金元祯便一直想趁机跟江笛亲近。但是他一直忍着,克制着,因为他做戏要做全套,千万不能在这时候露出破绽,惹了宋国女帝猜疑忌惮。毕竟,他的政治抱负,宏大理想,远远要比这个穿着官袍过家家的女人重要得多。

  徐三听到这里,急火攻心,当即就想叫喊,只盼着常缨今夜没偷懒,好生守在了院里头。哪知金元祯却是眼明手快,她口中才喊出一个字,男人那带着龙涎香气的大手,便死死堵住了她的嘴巴,闷闷的,甚么也喊不出来。

  金元祯含笑低首,欣赏着她紧皱的眉,忿恨的眼。对于他来说,似这般小小欺负着她,实在令他很是快活,远比杀人和做那档子事儿还要快活。

  江笛太过要强了。他喜欢她这一点,也怨恨她这一点。他嘴上不愿承认,可却还是处心积虑,想要强过她一头,这才有了前生的不择手段,也有了今生的五年之约。

  他借着沉沉月色,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她,视线在那副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不住来回。哪知便在此时,金元祯忽见眼前寒光一闪,等到再一回神,一把小小的月牙形镖刀,便已深深扎入了他的肩部。

  啧,蒲察的刀,又伤了他一回。她呢,三番五次,又伤了他同一个地方。

  金元祯微微眯眼,纵然疼痛难忍,鲜血直涌,却仍是不肯松开手来。徐三被他死死捂着嘴,心中虽急,却也知道叫也没用,只能紧盯着他,但听得面前的男人沉声笑道:

  “江笛,你可真有出息。老公我还把正妻的位置留给你呢,你倒好,老牛吃嫩草,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下得去嘴。人都说五十女人如狼似虎,你年过半百了,甚么都试过了,那小子伺候得了你吗?”

  他话中带笑,语气却是阴测测的,显然对此大为记恨。

  徐三听着,垂下眼来,睫羽微颤,一言不发。金元祯听着帘外雨声,心知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必须趁夜逃奔,断然不可多待。他嗤笑一声,用另一手掐了两下徐三的脸,随即俯下身去,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脖颈之间,口中则沉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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