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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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平钏抿了抿唇,垂眸温声道:“这重阳观中,有一位世外高人,道号栖真子,人称曹姑。三娘该也晓得,便连官家来了这重阳观中,都要与她闭门相谈,这一谈,便是几个时辰。曹姑算命极准,若是三娘有意,我可以为你引见。”

  徐三缓缓收起笑容,用帕子拭了拭嘴,接着轻声道:“并非是我不敬,只是崔钿当年和我说过,曹姑说她能活到八十岁,耄耋之年。后来如何,平钏你也是知道的。”

  一提起亡故之人,蒋平钏也不由轻轻一叹。她眉头微蹙,坦然直言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约三娘来此,一是因我景仰三娘,有心要和你亲近,二来,则是曹姑对我有托,希望我能引你来此。她说她时日无多,只想见你一回。”

  蒋平钏稍稍一顿,又轻声道:“她让我跟你说,挽澜、守贞,这两个名字,都是她亲自起的。”

  一听这话,徐三薄唇紧抿,心上陡然生疑。

  她早些年间,便对此有所怀疑,那徐荣桂,大字不识几个,守贞倒还罢了,似“挽澜”这般的名儿,她又是如何起出来的?徐阿母说是找隔壁读书人起的,还特地给人家送了一篓子粮食,可后来再提起,说法又不一样了,说是送了一筐子姑娘果。

  徐三对于这名字的来历,虽一直有些疑惑,但却也不曾在意。如今听得蒋氏之言,她不由面色微变,犹疑半晌,沉声说道:“那便劳烦平钏,为我引见曹姑。”

  蒋氏点了点头,唤来檐下道姑。少顷过后,便有人缓步而来,引着徐三,穿廊过道,朝着东殿行去。待到行至曹姑所居的静室处后,徐三立于院中,凝望着那紧闭的门扇,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一旦她推开那两扇门,她的人生,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巨变。

  挽澜,挽澜。此门一开,狂澜将至。

  徐三于大雪之中,伫立良久,终是深深呼吸,大步上前。她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缓缓抬起,叩响了这朱红色的,宿命之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修了个小bug~九月已经过了,蒋平钏不该约她过重阳节,改成冬至啦~

  明天回留言,开心!

  第217章 世途常似梦中人(一)

  世途常似梦中人(一)

  就当徐三推开宿命之门时,徐府之中, 却也出了大事。

  当日徐三走后, 千霜万雪, 纷纷而落。因如今徐三回来了, 唐玉藻每日都回来得极早,这日才不过晌午时分, 他便从外边打道回府。

  唐小郎踏雪而来, 回了府邸之后, 头一等要紧事,可不是回自己的小院,而是抓了一把扫帚, 朝着徐三的居处缓缓走来。他唯恐雪天道滑,她不慎跌伤,又担忧底下人做活, 不够上心, 这才亲自前来,为徐三扫雪。

  然而当唐小郎来了徐三院中之后, 他手执长帚, 立于檐下, 忽地听得书房之中, 有些古怪动静。唐小郎心上一沉, 缓缓靠近窗楹,眯着眼儿,隔着薄薄窗纸, 便见书房之中,有一人正不住地东翻西找,满屋寻了个遍,翻找过后,又极其细心,一一归放原样。

  唐玉藻见状,知是有歹人闯入房中。他双眉紧蹙,心上急切,只想要看清那人身形,遂忙不迭地抬起袖来,用指尖轻轻戳破窗纸。

  那竹篾纸一破,唐小郎弯下腰来,眯眼一望,起初黑沉沉的,甚么也瞧不真切,便连先前那人影都不知去向。他心上生疑,又倾身向前,哪知便在此时,一双浅褐色的瞳孔,骤然出现在了窗纸那侧。

  他猝不及防,遽然之间,被那双异色眼眸攫住了,便好似无处可逃的猎物,跌入了恶狼的陷阱。

  一股深重的惧意,猛地袭上唐玉藻的心头。

  他呼吸一窒,掉头就要逃走,张口就要喊人,哪知潘亥却是速度飞快,从后方猛地扑倒唐玉藻,一手箍住了他的喉咙,另一手则将他的嘴死死捂住。唐小郎拼死挣扎,额前汗水细密,口中不住发出呜呜声响。

  他死盯着院门处,满心盼望着,盼望有人能在此时来院中。

  他还不能死!

  还有很多话,他还来不及亲口告诉三娘,若是未能说出,必是今生大憾!

  也不知打哪儿来了股力气,他硬是将潘亥捂着自己嘴的胳膊,猛地扯到了一旁。潘亥见状,忙又去捂,唐小郎却是骤然张嘴,朝着潘亥腕处,狠狠咬了一口,直咬得鲜血飞溅,积雪之上,殷红点点。

  可便连唐小郎都未曾想到,潘亥被咬伤之后,喷涌而出的不止是鲜血,更有密密麻麻的细小肉虫,白得可怖,挤挤挨挨,一股脑儿齐齐钻进了唐小郎的嘴中。唐小郎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倏忽之间,那群肉虫便已消失不见——全都化入他的骨髓与血肉中去了!

  唐玉藻憋红着脸,喘着粗气,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而那少年,似是也未曾料到如此情形,一时之间,心神大乱。他喘息不定,陡然跌坐于雪中,缓缓摇头,两颊通红,用蹩脚的汉话,朝着唐玉藻咬牙说道:“是你,是你自己咬过来的……我不想杀你的……”

  言罢之后,他猛然抬手,匆匆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接着从雪地中站了起来。茫茫风雪之中,他望着唐小郎,一步步后退,遽然之间,心上一横,背过身去,朝着院外急步行去。

  他深深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徐三那边,定然是瞒不过去了。他本以为,身份败露的这一日,他会以非常平静的态度,来面对朝夕相处的身边人,然而他万万不曾想到,他还是会慌,会怕,会不知该以何颜面,面对那个女人。

  潘亥逆着风雪,神色恍惚,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说是要逃,却又不知该逃往何处。他想要忍住泪水,可泪水却不听他使唤,接连不断,夺眶而出,北风拂过,面上更是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跌跌撞撞间,潘亥也不知走到何处。忽地,他听见有人问他道:“诶,北边来的那个,你怎么哭了?怎么胳膊上都是血?”

  说话间,几人凑了过来,又是不解,又是好笑。潘亥定了定神,抬眼一望,却见自己竟闯入了那摆满盆景的小园里来,徐阿母正坐在木车中,由几个小娘子推着,赏花吃茶。

  眼下已近腊月,园中一片萧条,先前还开着的凌霄、桂子,早已凋谢了去,化作满地残泥。潘亥拿眼一扫,立时便瞧见了那碗莲与通泉草,遽然之间,一阵强烈的恨意涌上心间。

  那人对他说过这花的来历,潘亥也知道自己长得与何人相似。他生于北地,十几年来,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千里之外的卖花郎有如此渊源,而这七成相似,也让他恨上了那素未谋面的晁四郎。

  都怨他!若不是他,自己如何会遭这样的罪?

  也怨自己,偏偏长了这副相貌!

  他知道,碗莲是晁四送给她的,通泉草,则是那男人最后的遗物。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恨晁四郎,其中是否有一丝不甘,抑或是,永远无法吐露的爱慕之心。

  潘亥眼中满是泪水。他骤然上前,抬臂一扫,便将那摆在架子上的花草盆景,全部都推翻在地,只闻得哐啷几声巨响,那翠叶柔枝,倾碎一地,混着污雪碎瓷,令人目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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