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清扬婉兮【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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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开学这么久,一直再没有见过他。咫尺天涯的距离。

  拜我所赐,以及郝时雨高超的偷瞄作弊技术,她也取得了自己“理想”的成绩,将得到舅舅承诺的一辆山地车的奖励。那些自习课在我耳边的絮叨倾诉,构筑出问题少女郝时雨的身世轮廓。五岁父亲病亡,留下妻女相依为命,正在邻里众人感叹这对母女命运的时候,她年轻的母亲在父亲离去后的头七,服药自杀,她决然赴死的时候,没有一丝生之留恋。那一年,舆论以两种不同姿态报道了那件事,《痴情妻追随亡夫殉情自杀》和《狠心母不顾幼女殉情自杀》的新闻充斥了两日的报纸版面。她对我讲起的时候,说她恨她,恨她赴死之时,丝毫没有想起,身边年幼的女儿。郝时雨每每说起这段,总是目光投向窗外,意兴阑珊,幽幽地说:“小时候,妈妈总是把她们玩具厂做坏的玩具小熊拿回来给我玩,我总是玩几次就不喜欢丢掉了,我总期待自己能有一个新的漂亮的玩具。后来,妈妈死了,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也是上帝不小心做坏的一个小孩,所以,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喜欢我,丢掉我自己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我看到她坚硬外壳包裹的脆弱内核,如我一样敏感易伤。会不会,我也是上帝做坏的小孩,才会先后被父亲和母亲丢掉?

  友谊和爱情的相同之处在于,两个慢慢靠近的人,总有一处相似,或共鸣。我开始不那么讨厌郝时雨了。

  现在,她也和舅舅一家人生活,但较之我,就幸运许多。舅舅只有两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舅母和善,年轻时一直希望再生一个女儿,因生育政策而不被允许,年幼的孤女郝时雨进了家门,被她视若己出,一家人对她宠溺无比。她说:“我也很想捧一张漂亮的成绩单给他们看,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你懂吗?所以,茆茆,谢谢你,这次多亏你,舅舅看到我考得不错,一定会很高兴。哪怕是假的。”

  取得好成绩的郝时雨心情大好,拉我去足球场看球。看踢球?她哪懂足球,其实是看踢球的男生。

  奔跑的少年,漂亮的进球,时时赢得看台上一群女生的喝彩。郝时雨也对其中一个男生议论不休,无比痴迷。这时,一个穿蓝色球服的少年一脚凌空抽射,场外又起一阵尖叫,少年转头,得意地振臂。那样熟悉,是他,江辰。

  郝时雨又开始指点江山:“那个男生,看到了吧?就他,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又高又帅,学习又好,尤其是打球的时候,瞧刚才那个进球,多帅!听说,他爸妈都是当官的。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真是个木头。”

  我没有听到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因为,上半场结束了,我看到,江辰朝这边走过来,我感到紧跳几拍的心脏剧烈地在胸口起伏,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手心不停地出汗。他走过来了,他笑着朝我走过来了。

  我抓着郝时雨的手,准备站起身:“回教室吧!我好热。”这时,一个轻盈的身影从我身边飞过,贴到了江辰身边:“渴了吧?喝点水!”是洛秋,她温柔细致地扭开矿泉水的盖子,递到江辰手中。

  “走吧!”我站起身,自顾自地朝场外走去。他也看到了我,惊喜地叫道:“苏茆茆!”

  我拉着郝时雨,落荒而逃。“他认识你啊?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跑什么啊?他在叫你。”“没有,你听错了。”江辰,光之尽头的温暖,梦之深处的祈愿。云端的少年,我该用哪种姿态,去爱?

  回到家的时候,洛秋正在门口的庭院里给几盆菊花浇水,我经过的时候,她叫道:“苏茆茆。”

  我停住脚步。她的脸上,又浮现一丝若隐若现的嘲讽,问道:“你认识他?”“谁?”

  “江辰。”

  “嗯!”“什么时候?”

  “刚来那天,在车上。”我像一个早恋被家长察觉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接受审问。可是,我为什么告诉她?

  我的坦白,却让她无所适从,她沉默了。“还有事吗?”

  “没了。”莫名其妙。

  爱与被爱的年少,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吗?看得出,她在乎这个少年,于是特意在我进门的甬道堵住我,她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无名之火,最后在我无辜地坦白后偃旗息鼓,无从下爪。她的无所适从向我泄露了某种信息,就像女童手中一盒专属的漂亮糖果,她想紧紧地抓在手中,想告诉每个人,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但是,那些觊觎的人,连糖果的名字和产地、品牌,都不配知道。

  别那么骄傲,你的东西我才不想要。我如此坚定地告诉自己。于是,在校园里再遇到江辰,无论是他和其他人三五成群,或是落单,抑或与她在一起,我都毫不犹疑地掉头走掉。有几次我看到江辰远远地启动微笑,准备向我打招呼,我都视若无睹,扭头就走。

  终于,小组值日,我和郝时雨在紫藤花架下扫落叶的时候,正在挥动的扫把被人一脚踩住,他黑着一张愠怒的脸,站在我面前。

  “苏茆茆!你什么意思?”我又准备丢掉扫把转身走掉,却被郝时雨一把紧紧箍住,然后,她很识趣地躲到不远处的树下抽烟。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轻轻用脚揉搓地上的一片落叶,几只蚂蚁被我惊扰,不知所措地爬上爬下,惶惑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认识,却假装不认识?”他平和了语气,却依然流露出不忿。“没有啊!”什么时候,我变成了一个善于伪装和表演的孩子?

  我佯装无辜的语气,听起来像真的一样。“没有?那几次遇到你,喊你,你都没听见吗?”“是啊!”

  “虚伪。从上次在少年宫门口看到我和洛秋,你就开始假装不认识我,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暗恋我啊?吃醋啊?”他渐渐恢复平日坏坏的戏谑语气,挑衅般问我。

  我被问得结舌。年少的芬芳心事,见人羞,惊人问,怕人知,不堪惊扰。我连连摆手洗白自己:“谁暗恋你,臭美什么啊?我真的没听到啊!”

  他看着我惊慌失措的可笑样子,暗自笑了,低头俯身靠近我,令人恍惚眩晕的阴影罩住我,少年的微微汗味,散发着一种令人迷醉的味道,他说:“没有暗恋我,就别假装不认识我。我也知道,你和她,这样的姐妹,总是有些隔阂,所以,见到我,有些别扭,是吧?”

  我没有回答,用沉默表示赞同。“好吧!没暗恋我就好。那,下午去老地方,陪我练琴。你不敢去,就是暗恋我。”“我—”我结舌顿足,少年已朗笑走远。

  郝时雨忽然从树后跳出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哈,哈,哈!什么意思?没看出来啊!你什么时候钓上他了?没看出来啊!挺有手段。”

  她口气中流露的痞气,让人无端厌恶,我依然无法和她亲密黏腻,我不耐地反驳:“胡说什么啊!他只是找我给梁洛秋带句话。”

  郝时雨不以为然地笑笑,对我的托词嗤之以鼻:“嘁!骗鬼吧!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我知道,你喜欢他。爱情就是一场征伐和掠夺,加油!争取夺下山头,插上自己的旗子。”我瞪她一眼,拖起扫把离开。爱情怎么会是征伐,爱应该是彼此的臣服;爱情也不应该是掠夺,爱是无私的赐予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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