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黎阳的风格。我紧跑几步,仓皇地上了楼。
我和江辰开始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饭堂,图书馆里,有时一人抱一本书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偶尔抬起头,相视一笑;一起去校外的小饭馆里吃饭。晚上回到宿舍,林燕燕她们不停地揶揄我:“苏茆茆,真看不出来啊,你这柴火妞,怎么这么大魅力,连大一的帅哥都围在你身边。”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从前相约黄昏后的秘密花园了,周末,变成了我、江辰、莫央的三人行,一起吃饭、看电影、看画展、爬山。
在某个周末看电影回来,在学校门口,我们遇到了来看望我的安良。
我的心莫名一紧,他是我遮盖羞耻和伤口的一块丝绒布。
得知江辰是我的高中同学,安良没有再自称是我的表哥,只是说,他爸爸和我爸爸是朋友,他在这边工作,顺便来看看我。
两个少年在校门口很热络地聊天,临走的时候,江辰很热情地邀请,下周一起去爬山。
没想到,周末来临的时候,安良果然来了,我暗暗地瞪他一眼,却又不能赶他走。
目的地是郊外的一片野山。江辰将那种非旅游景点的山沟沟,统称野山。我、江辰、莫央、安良,一行四人,背着简单的装备出发了。莫央很高兴,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唱:“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的小鸟……”江辰在后面大声提醒着:“是秋天的小鸟啊,秋天的小鸟。”
果然是野山,没有石级,只有一条被附近山民踩出来的小道,越往上走,越显崎岖,羊肠小道变成了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覆盖着枯木腐叶,不小心踩上去,扑哧一声,污水脏湿了莫央的球鞋。莫央不停地埋怨江辰带的“好”路。江辰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指指前面,给我们打气:“无限风光在险峰。走吧!”
走过了一段恶劣的山路之后,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眼前一个很陡的石坡,江辰和安良,几步就跃了上去,然后,不约而同地向我伸出手来。我迟疑了几秒,握住了江辰的手,温暖的、汗湿的掌心。安良讪讪地收回了手,不自然地搓着,掩饰尴尬。
莫央还在下面,江辰再次伸出手去。我回头的时候,蓦然看到两手相握时,莫央绯红的脸庞,那是只属于恋爱的少女才有的羞赧。一丝犹疑浮上心头,她,也喜欢他?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黯然。是啊!他们站在一起,是多么相宜。这样也好。
莫央上来,故作平淡地伸伸胳膊腿,深吸口气:“啊!终于上来了。”
果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站在山顶的一块开阔地望去,空气清新,微风习习,已是黄叶满天,满眼萧瑟,但山坡上星星点点地缀满野雏菊、蒲公英,一串串不知名的紫色花穗,在风中摇曳,野生的牵牛四处蔓延攀爬。
野山不空,虽秋未晚。我和莫央选好了角度,各自支起画板写生。那两个家伙对着空旷山谷大喊大叫,然后,跑到不远处玩探险去了。
是莫央忍不住开始问起:“你,觉得江辰怎么样?”我被问得一阵慌乱:“挺好啊!”
“你喜欢他?”“他,上高中的时候,喜欢我的姐姐,就是你说的继母带来的姐姐。”我答非所问。莫央的脸上,浮现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戏谑道:“噢!这样啊!
是不是他常常利用你传传小字条、带带话啊?”我怔了怔,支支吾吾地胡乱搪塞了一句。莫央见状,立刻神采飞扬,放下画笔,凑到我跟前,说:“告诉你哦!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开始喜欢他了。你不知道,那天,我去医院等爸爸下班一起去吃饭,然后,那小子从病房里摸摸索索地挪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盆花绊倒,就摔倒在我面前。那真是上帝安排给我的相遇,我去扶他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平静的湖面上,有人突突突地开了一阵机关枪。”
我差点被莫央的比喻逗笑,却僵了僵嘴角,没笑出来。
江辰和安良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采了蘑菇和野菜,用安良带来的锅子烤香肠,又炖了一锅蘑菇汤。江辰拿了烤好的香肠给莫央送过去,又问她喝不喝汤。他对她也很殷勤。
安良盛了一碗汤给我,不合时宜地充当娘家人给我分析:“他比黎阳看起来沉稳。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他也喜欢你吧?彼此喜欢,就在一起吧!”
“要你管啊!你真以为你是我哥啊!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把碗往旁边的草地上一放,跑到一边生闷气。
安良在身后小声嘟囔着:“又怎么了?”下山的时候,心情闷闷的,就觉得浑身无力,遇到不好的路段,江辰几次来扶我,都被我推开了。回到学校,在宿舍楼门前分手,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送你的纸鹤,还在吗?”“你是说那个饼干盒啊!还在啊。”“你还给我吧!”
“为什么?”“不为什么,总之你还给我吧!”我头也不回地跑进宿舍楼。我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我听到无数刀片在心头来回划割的细微声响,我怕我不跑开,就会在他眼前掉下泪来。
8
他没有还我纸鹤,好几天也没有再来找我。而黎阳依旧矢志不渝地继续他的追求表演,或许不是表演吧!再虚张声势的表演,坚持得久了,就变成了真的。他看起来是来真的了。那天刚刚下晚自习,林燕燕的脚还在洗脚盆里泡着,李秋还在吸溜吸溜地吃泡面当夜食,忽然一群人哗啦啦围到窗户边:“有好戏看有好戏看。”
我在上铺,紧靠窗户,朝楼下淡淡地眄了一眼,吓我一跳。是黎阳,他一手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一手抱一大捧玫瑰,在楼梯下喊着:“茆茆茆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如果做我女朋友,这只猫就送给你。”
宿舍楼里的窗户都黑压压地挤出脑袋,我们宿舍的女生故意捣乱,几人嘻嘻哈哈地朝楼下喊道:“我愿意,我愿意。”
黎阳定睛一看:“一边去,别捣乱。”接着又开始喊叫,“茆茆茆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宿舍的女生仍在起哄:“声音太小了,茆茆听不见。”我跳下床,撇开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婆:“干什么啊!都睡觉去。”
楼下的声音更大了,我忍不住凑过去一看,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扩音喇叭,正对着喊:“做我女朋友。”声音洪亮而有力,几乎整个学校都听得见。
我要疯了。那种被男生热烈追求的虚荣感一闪而过,很快被羞赧不堪代替。楼管大妈去哪里了?管纪律的老师去哪里了?怎么没人管他,太丢人了。谁能赶紧弄走这个神经病啊?
“做我女朋友。”忽然,楼下的声音变了一个人:“不行!”黎阳的喇叭被人夺走,拿到手里厉声喊道:“不行。”是江辰的声音。“怎么不行?”
“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是他的声音,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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