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赵理司和殷理司携了四名副手和十来个女匠,一齐来为草微庆贺。赵理司起头,凑了大份子,其余人也随了份,热热闹闹地给草微贺了贺。酒酣时,草微向赵理司问起了关于那沉香裙女子的事情。赵理司右手托着红腮,眨了眨微微熏醉的双眸笑道:“哦,你说沉香啊。”
“她就叫沉香?”草微问。
“没错,她就叫沉香,谢沉香。她是跟着越理司的。越理司主管咱们御锦司的库房,就住在最北边那间院子。怎么了?那丫头来骚扰你了?”
“没有,我只是偶然间撞见了。”
“不要理她,她总爱来这周围乱窜。她啊,脑子有点不好使。”赵理司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不好使?”
“说沉香是吧?”殷理司一个大屁股挤了过来,险些将赵理司从凳子上挤了下来,“她从前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能染出太王太后喜欢的鹦哥绿和芥子灰,得意一时啊!只可惜,后来技艺越发地不行了,连掌司大人身边那个余清都比不过了。渐渐地,人也出毛病了,险些给裴掌司踹出咱们御锦司去。幸好有越理司保她,她才能勉强留在咱们御锦司里。”
草微有些好奇,问道:“她人是怎么出毛病了?”
殷理司打了个酒嗝,懒懒地倚在赵理司身上道:“有说她为了研制出新色儿而憋坏的,也有人说她为情所困,爱上了宫里哪位庭卫,哎呀,总之呢,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出毛病的。你啊,别学她,好好守着你的云樱纱就行了。隔一年呢,出一个新色儿哄太王太后欢喜欢喜,那就行了。”
赵理司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指头戳了殷理司的脑袋一下道:“你呀你,小算盘打得忒好了点吧?让人家草微隔一年出一个新色儿,其实是怕她本事太好,早晚把你这个理司的位置给抢了去吧?”
殷理司耸了耸她那宽肩,笑着斜白了赵理司一眼:“我真是好意啊。风头出得太多,你以为那是好事吗?”
“我懂,”草微给殷理司斟了一盏酒道,“多谢殷理司您的提醒和指点,这杯酒算我敬您的。”
殷理司用她那又白又胖的指头轻轻地捻起了那盏酒,瞄了草微一眼道:“我看好你,你比沉香会更有出息。沉香不输在技艺,她是输在做人,你懂了吗?”
草微含笑着点了点头:“我懂。”
三巡酒过去了,众女匠也都散去了,因为明天仍要上工,谁也不敢留晚了。送走那些人后,草微让新派给她的侍婢灯儿取来一只食盒,将刚才留起来的几样细巧茶果装了进去,然后独自出门了。
一直往北走,过了两个花园一个荷花池后,一块大大的牌匾便灯笼光的映照下忽隐忽现。草微抬头读道:“织络院。”
这便是御锦司的库房总院了。
正要迈上台阶去敲门,草微忽然就瞥见了那个叫谢沉香的女子。谢沉香就坐在门前那条潺潺流过的人工小溪旁,拿着一卷书,垂首神思。草微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谢沉香姐姐?”
谢沉香忽地惊了一下,回头甩了草微一个不爽利的眼神,然后跳起来要走。草微连忙将她拉住道:“先别走,我是来找你的,谢姐姐!”
“找我?”谢沉香沉着脸地打量着草微。
“是的,谢姐姐。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茶果,想谢谢上回你对我的提醒。”草微轻拍了拍手里的那个食盒,脸上的笑容透着友好和礼貌。
谢沉香脸上的凝色渐渐散开了,口气淡淡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倒不必谢我,是你自己聪明才会有今天这封赏。我不过提醒了你一句,你自己若没领悟到,就会让那姓余的女贼趁了空。”
第三百九十六章 他是阿猎
> 草微道:“可说到底也还得多谢你提醒的那一句话。谢姐姐,你看我都来了,不如咱们先坐下一边吃茶果一边说话吧。”
谢沉香有些不情愿,但拗不过草微的这番热情。两人便在那小溪旁的凉亭中坐下了,摆开了茶果,说起了话来。谢沉香起初对草微还有戒心,但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草微问她为何要说余清是女贼,她立刻蔑笑了笑说道:“那就是个贼!你以为她是怎么升到副手这位置的?她从前并不是女匠出身,是宫婢出身。”
“原来余清并不是以女匠的身份入宫的?”
“她也配?但凡是女匠,都是像你我这样有一项本事傍身的,她有什么?只有偷窃的本事罢了。还有那个裴掌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得防着点。她们师徒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谢沉香不屑道。
“这么说来,姐姐你也遭过余清的算计?”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谢沉香眼中闪过一丝忧伤道。
“看来,她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偷去他人技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草微明白地点了点头道。
“那是她惯用的伎俩,也还是裴掌司教她的。其实在你进宫之前,咱们御锦司已从外面来过四位民间女匠了,都是八养大人引荐来的。但可惜,这四个都没能留下。”
“姐姐也提醒过她们吗?”
“提醒过,但她们没能领悟到,所以都被余清压干榨尽后给踹出了御锦司。你和那位叫高尚秋的姑娘留了下来,你们就更应该小心余清了。余清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她一定容不下你们。”
“我会的,多谢姐姐你指点了。姐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真认你做个姐姐可好?没事儿的话,我就来找你说说话,你看好吗?”草微一脸真诚道。
谢沉香凝了她片刻,稍加犹豫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打那晚起,草微一得空便会提着食盒去找谢沉香,多数是在无人的夜晚。两人随便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吃吃茶果说说闲话,聊聊染织心得,倒也有趣。因为只有这样,草微才能遏制住内心对阿猎无比的思念。
她曾不止一回梦见阿猎在惜微居门前叫她,她开心地跑去拥抱阿猎时,阿猎却忽然不见了。醒来时,她全身冰冷,心碎无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御锦司,这辈子到底还能不能再见到阿猎。
宫里的日子若不去数,倒也过得很快,若细数,便是度日如年。草微早不去记今天是哪月哪日了。但是初六那天是谢沉香的生辰,她是牢牢记着的。当晚,她提着早早准备好的生辰礼去找谢沉香了。
原本和谢沉香约定了在织络院其中一间阁楼上碰面。因为她们时常躲到那阁楼上谈天。但今晚,草微上阁楼去时竟没见着谢沉香。她不由地奇怪了起来,按说今晚这么重要的日子,谢沉香是不会迟到的。
忽然,阁楼的最顶层上传来东西摔地上的声音。这阁楼是四层的。草微和谢沉香时常在三楼碰面,从未去过四楼。
听到这声响后,草微心里有些疑惑,会不会谢姐姐是上了四楼呢?她缓步靠近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抬头往上瞧了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犹豫了片刻,她移过灯盏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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