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本福没进屋了,怕村里人说草微的闲话。他就站在院门口递给了草微一个大鱼头和两只老大的脚板苕。草微接过惊讶道:“阿福哥,你上哪儿弄了这么大鱼头来?”
俞本富笑呵呵道:“我跟我爹打回来的,今儿从集上回来的时候帮了一个打渔的老翁。到了他家,他一定要亲自去江里捞鱼鲜送我们。我们没好意思让他自个去,就借了他的船和渔具上江面上溜达了一圈,没想到还真弄回了一条大鲢鱼。本来还想给你送点鱼肉的,可家里人多,实在分不过来。我娘就说把鱼头给你,炖上这脚板苕,也暖和又滋补呢!你赶紧拿去炖上吧!”
“这哪好意思呢?你家本来人就多,那点鱼肉哪儿够吃?脚板苕我收下,鱼头你赶紧拿回去吧!”草微推辞道。
俞本富还没接话,甘瞎子就窜出来了,盯着那鱼头的那两只眼睛都发红了:“光有脚板苕有么子用啊?鱼头配脚板苕那是刚刚好啊!微儿啊,赶紧接着吧!人家本富好心送过来,汗都走出一篓筐了,你就赶紧接了,让他回去吃鱼去吧!”
第八章 鱼汤
> “瞎叔您也在?您居然跑草微家里来蹭饭了?全村最穷的就是草微家了,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跑这儿来蹭?要不您上我家去吧?”俞本富调侃道。
“不用了,”甘瞎子忙摆手道,“你家那门我不敢进,你娘一瞪眼就要吃人,我哪儿敢去啊?我也不是来这儿蹭饭的,我其实是来给微儿通个风报个信的。”
“您能给草微通么子风?”
“刚才我去微儿她奶奶家后院竹林子里拉屎的时候,听见微儿她奶奶跟鱼老娘闲扯了。那鱼老娘跟微儿她奶奶说不能把微儿和娇儿放外面浪着,丢的是窦家的脸呢。甭管是淹了还是卖了,都得弄回来自家处置,不能丢外面不管。”
“那鱼老娘是么子意思啊?”
“那老娘们的意思你还听不懂吗?淹不死那当然就只能卖了啊!我猜那老娘们肯定在打微儿俩姐妹的主意,所以特地跑来这儿跟微儿打个招呼。哪里会想到你能送鱼头来呢?”甘瞎子说着两只眼睛又盯上了俞本富手里提着大鱼头,喉咙上不停地咽着口水。
俞本富被甘瞎子那馋样儿给逗乐了,把鱼头递了上去:“也还行,您老这消息够值一碗鱼汤的。可您老也不能在旁边干站着,得给草微打打下手,那碗鱼汤才能到手呢!”
甘瞎子连忙双手捧住了那鱼头,跟捧住了什么无价宝贝似的脸都笑烂了:“还用你说?炖鱼头我会,还不用微儿动手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你连鱼汤都捞不着喝呢!你家那一帮子弟弟妹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儿!”
俞本富点点头:“那行,那我先回去了。草微,你自个留神儿点。万一有么子动静,你赶紧来我家找我。”
草微道:“晓得了,阿富哥谢谢了,你快回去吧!”
或许闻着鱼味儿了,俞氏居然自个跑回来了。那一盆子鱼头炖脚板苕放上桌时,一桌子的人都像被下了咒似的,流露出了无比陶醉的表情。甘瞎子使劲地嗅着那腾腾的白气,合眼憧憬道:“要是能天天吃上这么一锅子鱼头汤就好了,我死也甘愿了……”
俞氏斜白着他,没好气道:“那就去死!”
他往上翻了个白眼:“我的大侄女儿啊!你这疯病么子时候能好呢?真是越来越疯了啊!话说回来,微儿,你奶那边你得长个心眼了。万一她真的把你和娇儿卖了,那你们姐妹俩就惨了,谁晓得她会把你俩卖给哪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呢?依着舅公的话,你赶紧找个男人得了!”
草微低头盛着汤:“我不找。”
“不找你就要吃亏啊!我觉得本富就不错,人老实又勤快,对你们一家又好,你干脆嫁本富得了!”
“我不挖人墙角。”
“么子意思?”
“喝汤不喝?”草微搁了一碗汤在甘瞎子跟前,“有汤喝就赶紧喝,打听那么多做么子呢?我们家个个也不省油的灯,再不赶紧点,汤渣子都没您的份儿了!”
见了汤,甘瞎子如蜜蜂见了花似的一头就栽了进去,还哪儿管别的呢?
第九章 薅地
> 这一顿全家都吃了个顶饱。饭后,俞氏和小娇儿都睡午觉去了。甘瞎子也拉长了身子,半躺在院里那块洗衣石上,打着饱嗝地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草微拿了一把生锈的锄头出来,放在甘瞎子跟前道:“拿去。”
“要做么子啊?”甘瞎子懒懒起身道。
“把你两块地的杂草给锄了。”草微道。
“弄么子?锄草?微儿你要种地不成?”
“叫您锄您就锄,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我不锄,那活儿能累死人呢!”甘瞎子那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当真不去?那好,打今儿起您就别来我家蹭饭!”
“哎哎哎,别这样说呀……”甘瞎子立刻叫住了草微,慌忙从洗衣石上蹦了下来,“有话好商量嘛,是不是?你让我腾那两块地是要种菜么?你要种菜也使不上两块地那么宽啊?我替你薅上半块也够你种的了……”
不等他说完,草微拿上锄头就走了。他忙追了上去,拦下草微道:“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么子急呢?半块不够,我给你薅大半块还不成吗?”
“两块,整两块都要薅。”草微态度很坚决。
“你要那么多地干么子使呢,微儿?”甘瞎子好不纳闷。
“薅是不薅,不薅我找别人了!”
“行行行,我薅,我这就去薅!”甘瞎子忙抢过草微手里的锄头道,“谁让我吃了你的嘴软呢?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晚饭我还到你这儿来吃。”
草微什么也没说,转身回灶房去了。甘瞎子掂量了一下手里那锄头,回头偷偷地瞄了草微背影一眼,小声嘀咕道:“这丫头的性子为么子变了这么多?以前说话跟蚊子似的嗡嗡响,现如今倒有些掌家小娘们的模样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不去我另找人!”草微又在灶房里喊了一声。
“去!去!去!没说不去呀!我这就去,小祖宗!”甘瞎子吓得了一大跳,扛着锄头就跑了。
草微走到灶房门口,看着甘瞎子扛着锄头卖力往前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浅笑——好了,地儿的事情就交给甘瞎子了,自己得把答应过何宝钿的事情给做了。往后的日子还得靠这门手艺吃饭呢。
第二天一早,草微带上给何宝钿重染的衣裳去了村里一个三岔路口。她和何宝钿约好了在这儿碰面。她来得稍微早了些,便立在那路坎边上眺望昨天甘瞎子给锄的那两块地。地锄得够毛糙的,边上还有一把一把齐膝的野草随风摆呢,这甘瞎子做事儿果然很敷衍的。
草微正在那儿望着,路坎对面那院子里走出了一个端着饭碗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娘家姓辛,村里人都叫她辛二嫂。她家就是路坎对面那修得整整齐齐,四间平房朝东的小院子。她捧着盛了满满一碗的红苕稀饭,走到草微身边,呼呼地扒拉了两口问道:“微儿啊,吃早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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