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连串打击,谢老夫人到底没熬过那场病,父亲与叔伯分了家,一年后娶了王氏进门,再添了妹妹安晴和弟弟安杰,才总算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所以,再过两日,父亲就会纳范姨娘进门,到了端午节当日,母亲就会因为心情郁郁而落水,而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娃,该怎么才能保护母亲。
安岚攥着自己肉嘟嘟的手指,怎么想都毫无头绪。她突然很想自己前世的夫君李徽,如果他能在这儿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替她想到法子。
可很快又泄气,她才这么小,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还在深宫里的豫王爷。安岚突然有点懊恼,好歹前世也活了大半辈子,真到了关键时刻,她连半点主意也拿不出,偏偏这次又是关乎母亲的生死,内心正在焦灼时,突然想到件事:她可以去找父亲,那个最疼爱她的父亲!只要他不纳妾,娘就不会死了。
于是她满心期盼地抬头问:“娘,爹在哪儿?”
甄夫人的表情有了瞬间僵硬,然后又柔声哄着她:“乖岚儿,你爹爹他最近都很忙,要晚饭后才能回呢。”
安岚搂着她的胳膊软声央求:“可我想见爹爹。”
甄夫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等你爹回来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过了酉时,宣武侯谢宁回到书房,刚吩咐下人点了灯,就看见穿着嫩黄色襦裙的小肉团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差点撞上他的腿。谢侯爷摸了摸她的头,皱眉道:“女孩子家的,干嘛这么莽撞。”
安岚怔了怔,她熟悉的爹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可重见亲人的狂喜冲散了疑惑,抬起头,瞪着带泪的小圆眼,饱含深情地喊:“爹,是岚儿啊!”
可谢侯爷只是淡淡应了句,把小女娃抱到圈椅上坐好,再回到书案旁,对甄夫人说:“怎么,你想通了?”
安岚撅着小嘴,在椅垫上不满地扭来扭去:爹爹为什么不抱她呢?他不是最疼爱自己的吗?前世临死的那刻,除了夫君李徽,她最舍不下的就是爹爹,最想见到的也是爹爹。
她越想越委屈,偏头再去看母亲,却意外捕捉到她脸上一抹嘲讽的笑容。如果她真的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一定看不懂这笑容背后的森森凉意,可她前世与豫王做了八年的夫妻,别的方面也许愚钝,唯独这处,却是再敏感不过。
一个被夫君宠爱的女人,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安岚更加困惑了。前世,所有人都告诉她,父亲是因为对母亲深情不渝,再加上背叛她纳妾的愧疚,才会在妻子死后,将宠爱全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可为何她现在看到的,并不是一对恩爱夫妻该有的模样。
这时,她听见母亲冷冷开口:“岚姐儿想来看你,你陪她说说话吧。”
安岚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几乎毫不犹豫喊出:“爹爹,你不要纳妾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谢侯爷嘴角带了抹笑,转头对甄夫人问:“是你教她这么说的?”
甄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抱起安岚,气急败坏地低声吼道:“哪个碎嘴的丫鬟和你说这些的?告诉我,娘去掌她们的嘴!”
安岚扒着母亲的衣袖,望向爹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刚才是太过莽撞,只因对着的是爹爹啊。前世那么疼爱她,对她有求必应,哪怕再任性,也能宠溺纵容的爹爹啊!可为什么回到她五岁这年,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她觉得害怕,止不住地大声啜泣起来。谢侯爷被吵得皱起眉,朝她瞥去一眼教训着:“你都五岁了,还这么娇气怎么行。”安岚哭得更凶了,她终于明白,爹爹不会听她的,纳妾之事绝不可能改变,那她到底该怎么办?
甄夫人被女儿哭得心疼不已,边哄边抱着女儿往外走,到门沿处突然转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谢宁,你要记住,她是你的女儿。”
安岚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她的头很痛,眼皮肿的好像许多只蚂蚁在啃咬。她把下巴搁在母亲柔弱的肩上,努力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太小了,爹爹觉得她不懂事才会这样。等她再长大一点,爹爹就能像以前一样宠爱她了。
头顶的月亮就要长成银盘,离母亲的死期还剩最后三日。安岚咬着唇,默默攥紧了小拳头:既然爹爹暂时无法依靠,她就算用尽办法,也绝不能让母亲再死一次。
第3章 都统
安岚觉得,她首先得找个帮手。
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娃儿,多走几步都嫌腿疼,力气小的只对付得了蚊子,就算端午当天能缠住娘亲不去水池边,只要母亲心结不解,谁能保证悲剧再不发生。
但是,不管是爹爹还是傅嬷嬷,都只她当成娇蛮任性的熊孩子,更不会信什么重生之类的鬼话,安岚托着小肉脸想得胳膊都痛了,最后得出结论:她得先想法子哄娘亲开心,熬过这几日再做打算。
于是甄夫人惊奇地发现:原本娇气蛮横的岚姐儿,突然变得懂事又乖巧。白天围着她又唱又跳,还奶声奶气地讲着不知从哪儿听到的笑话段子。晚上硬赖在她身边,又甜又嗲地缠着娘给她讲故事,然后拍着掌夸她讲得好听,圆圆的眸子里闪着全是崇拜。
对女儿如此转变,甄夫人表示,别是中邪了吧……
可安岚就像只徒劳的小螳螂,再努力也挡不住昼夜不停的滚滚车轮。纳妾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虽不是正式嫁娶,侯府为了给老夫人冲喜,还是办了场低调的喜宴。
屋檐下挂着几盏飘摇的红灯笼,宾客围桌而坐,小厮似模似样地唱礼,安岚坐在傅嬷嬷腿上,看新进门的范姨娘给母亲敬茶,许是因为前世的记忆作祟,她没法恨上这个纤纤弱弱的女子:都是浮萍不由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命运会飘向何方。
一晚虚浮的热闹过后,安岚跟着甄夫人回了房。闷热的夜,墙角的冰块都落下几层汗来,肉嘟嘟的小女娃却硬是要黏在母亲怀里,手指缠着她的乌发玩耍,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娘,你会难过吗?”
前世,她曾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议论:豫王妃的肚子不争气,再得宠也不撑不了几年,这府里是迟早要进侧妃的。幸而她有个忠贞不渝的丈夫,宁愿拒婚也不纳妾,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侧妃还没进门,就先气得呕出几口血来。
然后她又开始想念丈夫李徽,那时她总唤他玉安,两人相处的每一幕都时刻萦绕在她脑海里,想一想都会笑出声。掰指头算算,离两人相遇还有十余年,胸口像被猫爪挠的发痛,恨不能现在就去那寺院门前守着,等待那个玉质清隽的翩翩公子,弯腰浅笑,捡她回家。
这时,她听见娘摸着她的头发笑了一声,淡淡道:“岚儿放心,娘亲不会为别人的男人难过。”
安岚惊讶地抬头,母亲脸上有种诡异的平静,这与她想象中伤心绝望的发妻相去甚远。甄夫人似乎明白小女娃听不懂,搂住她的胳膊收紧,眸间这才浮起些哀伤:“岚儿你要记得,永远不要为失去的人或事难过,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砾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