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幽谷,小厉卿然简直不敢置信。他不仅不用再受苦,还能自由奔跑在翠绿山坡,和温和灵禽戏耍,躺在一大片芬芳草药中小憩。
幽然还会很关心地给他诊脉,他得到了久违的自由与关怀,日日都快活得如在梦里。
幽谷,是悠悠乐土吧。
只是,小厉卿然没想到,幽然不打算一直做一个好人。幽谷,不是乐土,是幽人囚禁之地。
那天,他被那圣手用锁链捆起,再次品尝绝望的滋味……
☆、轻咬你一口
对于将自己囚禁一事,厉卿然质问过幽然。幽然只是静静看着他,也不解释。他自己却先心虚了,是因为他是怪物吗?他身上沾满融入了那些不人不魔的气息。
不同于凌霄上虐待他的那人,幽然只锁住他,再也没其他过分举止。相反,圣手幽然还会关切地摸摸他的头,低声安慰:“别挣扎,很快的。”
可是,这个很快,却是好多好多年,久到足以让他死心,认命。
幽然每天都会喂他很多药,而后勤恳修补他周遭的阵法,仿佛那是个没有止境的大作。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剧烈挣扎、破口大骂、绝食自虐,他都有过。幽然就只是含笑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闹脾性的小孩。而后,圣手会用那绝妙的医术让他不能开口、不能动弹、甚至一度连情绪都无感,状若傀儡。
就这样,厉卿然一天天长大,以一种异常的方式,逐渐长到与幽然一般高。
幽然也不再一味地把他当作小孩,会讲很多很多事,还会开玩笑。有时气氛愉悦得刚刚好,仿佛两人交情良好。只是那交情也没能解下他手脚的锁链,他只能永远呆在那间密室,与诡异的阵法相伴。
就在他以为,会在这样的暗无天日中,消逝自己的生命时,幽然带回了一个熟睡的孩童,眉目都是欣喜,“你看,我终于找到他了。”
厉卿然心下一片冷然,幽然找到他时,分明也是一样的喜不自胜,还说了一般无二的话。
见他目无表情又毫无兴致的模样,幽然靠近他,将孩童凑近他跟前:“他跟你留着一样的血呢。”
厉卿然震惊过后,是深深的茫然,他自以为孑然一身,在苦世沉浮,原来自己还有家人吗?那孩童是自己的弟弟吗?
行动却早已快于理智:“你别伤害他!”厉卿然挣扎起来,连自己也惊疑,那骨子里想保护孩童的冲动。
幽然上下打量他一圈,意味深长道:“我可不会伤害这孩童,还会好好爱护他。毕竟……”
幽然没说完,厉卿然却如遭雷击,那目光是嫌弃吗,幽然是在嫌弃自己脏吗?他将手缩了回来,也不敢触碰那睡得恬静无暇的孩童。
从此,那间密室的常客,从一人变成了两人。也不知幽然布置了什么阵法,将密室一隔为二,两兄弟各居一隅。只是厉卿然能将孩童在的那处一览无余,孩童却看不见他。
他想,幽然是故意不让孩童看见他的吧,是怕玷污了他的眼吗?那孩童灵智未开,懵懂纯粹,睡了醒,醒了只会咯咯笑,笑了后又复睡去。仿佛生来没有烦扰,生来带给人欢笑。
厉卿然想,就这样也好,人生能不那么无聊寂寞,还有自己的弟弟陪在身旁。
只是,天道若不让他良善,不让他安然,他又能怎么办?是天让他不甘,引他妒,牵他恨,推他入恶。
是天道让苏絮来了,而她,径直走入孩童在的那处。
厉卿然那时还不懂这代表了什么,还在傻傻地担心弟弟的安危,就听幽然低低笑了起来:“这可是她自己选择的,你可怨不得旁人。”
他看见苏絮轻抚孩童的脸颊,若有所思:“我就是名字起得不好,絮,轻飘飘不起眼,一捻就散了。你可不能像我这么狼狈丢人,要理直气壮得生活。絮不好,花才好,夺目乖张,还要一生安逸。”
他听见苏絮轻声:“你就名唤花逸吧。”而后他看见孩童缓缓睁开双眼,一眼深邃似包容万象,又转瞬即逝。“你是在唤我么?”他听见孩童软糯糯的声音。
彼时,他还不满弟弟赋了灵智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还恼苏絮平白让弟弟冠了别家姓。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也是这弟弟,后来让他心中罪恶决堤,再难覆回。
幽然知他心系花逸,好心为他安置一追识镜,幽谷内,可尽知花逸行踪、所为。
他就看着苏絮手忙脚乱地照顾小花逸,柔声细语,小心揣摩小孩心思。他蓦地神色恍惚,眼前两人相处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柔姐姐与自己。
自己没得好结局,小花逸就代自己欢畅、自在地成长吧,他起先还感到了宽慰。
只是,他那么欢喜的幽谷的风、山、禽,小花逸都不在意,他感到了丝丝难过与不忿。我之珍宝,你却弃之敝履。
他开始见识到小花逸的娇气与挑剔,吃穿用度什么都要最好的,寻常之物入不了他的眼,连幽谷都开始都嫌弃。
他可以包容小花逸的心气高,纯粹体质带来的娇弱,可是那是同在幽谷的前提下。如今,小花逸想离开了,他们会四处游历那仙山,体验繁世吗?他们能感受微风、狂雹、烈雨,会泛舟游湖,折莲吟诗;还会观沙瀑,渡酷暑之漠……
四海云游,是厉卿然无法触及的遥远的奢求,而却将被小花逸实现,那么轻易地实现。
他心间有狂风呼啸,吹散理智,吹散可笑的兄弟情谊,兄怜弟,弟何知兄?他不甘,他痛恨世道不公,为何他终生不得自由,花逸却能逍遥快活?
他所为甚微,却什么都夺去他;花逸不懂满足,却能得到不吝赐予,这是什么世道?
他无端被拖入浑浊,肮脏惹人嫌,终生不能洗净;花逸却能清清白白,不尝苦滋味。
漫天悲愤不解席卷,厉卿然决定认命,却不认输。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喃喃道:“既然将我视为污糟,我自然得行恶之事……”
趁着幽然出谷,他第一次牵引体内暗色混杂灵气,顺着那追识镜,细细叩击,牵引着苏絮神识。他早知苏絮内心不坚,柔弱不堪,还被散去了灵力,正是极好引丶诱的猎物。待将她捕获,再以她为饵,哄花逸上钩。
费不了多少劲,苏絮便神色恍惚出现在他眼前,经一逗弄,又一五一十将生平都述来。原来,她是无念的弟子,却被逐出师门,又废去灵力。只是为何被逐,却始终说不清。
厉卿然也不在意,纯粹把她当傀儡牵引着玩,为自己捶背揉肩,又唱曲儿又讲杂谈。起初,是很有趣的,还能享受到小花逸找不到人的焦急。但渐渐地,看着那无神麻木的神情,他又觉刺眼无味。
他将苏絮恢复苏醒,像一只愤怒的小麻雀,扑棱扑棱,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倒是好玩。但小麻雀啄人不疼,叫声却极其刺耳,他听见了她的讥讽,谩骂与诅咒。他想,得给她一点惩罚。
既然现在是我的奴隶,自然得留下印记,最显眼的,让小花逸一眼就能瞧见的。想象自己弟弟那暴怒的神色,厉卿然愈发愉悦,他捏着苏絮下巴,只觉她眼中的恨意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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