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已经彻底瘫痪在床无法上朝了,他只能照之前的那般法子叫自己的近臣进宫,也同他们说了一下已经下旨立储的事情,并言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打算退位, 叫大皇子周忞继位。
众臣们很高兴, 皇帝的日子不多了,这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事实, 皇帝愿意在生前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于他们自己和江山社稷都是一件好事。
新帝继位的事情立马被安排上了日程,朝政时事不可一拖再拖,先前因为周煜的身体的缘故,朝议已经耽搁了太久了, 且宋景行也已经在回京的途中,朝上不乏忠心的老臣,周煜也不算太过担心。他的儿子虽小,但他相信忞儿是能做好这个皇帝。
新帝登基后,除了众人的身份转变,一切如常。周煜身为太上皇也还是住在太极殿里,并未迁宫。
近臣在早朝后依旧留在皇宫里,去太极殿里再对太上皇述职一遍,只是一旁多了年幼的新帝旁听。周煜这是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手把手的教一教自己的儿子。
这种做法虽然于理不合,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毕竟新帝的年纪当真是太小,而且这次登基说起来也算是赶鸭子上架,新帝之前并无接打理过任何政事。
除了这件事情,周煜对于前两天自己被生母郁氏囚禁逼宫的事情也没有隐瞒。他曾经犹豫过,可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公布与众。原因无他,因为他确实找不到他那弟弟周昶。
他原以为那天郁氏的话不过是虚张声势,她可能是真的将周昶给藏了起来,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派人已经找了整整三日,却还有没有半点周昶的消息。他像是销声匿迹的一般,竟无半点踪迹可寻。
异于常理者为妖,周煜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决定将此事托盘而出,全城通缉暄王周昶,以谋反之罪。
这一次周煜的预感倒是很准确,两日之后,西北边境传来加急消息,暄王领兵朝京城打了过来,以新帝年幼并无理事之力的名义。
战报承上来的时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天,周煜正在太极殿里休息,他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听到自己那个亲弟弟起兵的那一刻,周煜是不解的,一个空有爵位并无半点实权的亲王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兵马竟叫他有本事如此猖狂赶起兵进京。
他一方面派人下去继续查探叛军那边的情况,另一边又叫人去把偏殿里的郁氏给领了进来。
“周昶起兵造反的事情你可知道?”郁氏被人推进内殿后,周煜也不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同时细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果然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惊讶,反而有些得意洋洋。
“哀家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郁氏的语气颇为挑衅。
周煜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虚弱到他的脸上甚至都无法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淡淡的说道:“他这是造反。”
郁氏却不以为然,看着床上那个形同枯槁的儿子,眼眸中光彩越甚:“昶儿若能打进皇宫来,那就是他的本事,皇位是给有本事的人坐的,而不是给那黄口小儿胡闹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周煜的眼神更是揶揄,“你以为,你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又有多名正言顺呢?”
周煜在短暂的沉默后,用有些冰冷的声音又叫人把郁氏给带了下去。他知道郁氏不会透露出半分又用的消息来,与其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消耗自己有限的精力,还不如自己派人下去查。
他随后又立马叫人去把姜正则给请进宫来,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心腹李有才,仅留在自己同姜正则二人。
“大将军,宋景行还有几日才能回来?”把宋景行赶出京这件事情,周煜是后悔的,他现在甚至已经不敢阖眼,生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他强撑着身子就是想再见宋景行一面,还有一些事情他想要亲自交待给他。
“回太上皇,快的话,约莫明天夜里许是就能到了。”姜正泽如是说。
周煜微微勾了勾嘴角,气息十分孱弱:“大将军,我怕是快要不行了,我以为我能等到他回来的,现在看来,怕是不一定了,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交待给你了。”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吃力的紧,大口的喘着气。
“太上皇洪福齐天,定能等到右相而归。”姜正则跪了下来,垂首说道。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种虚头巴脑的话也不用说了,直接说正事吧,你且起来。”
姜正则闻言站了起来,他看到床上的周煜正挣扎着想起身,连忙上去扶住他。
周煜指了指床里侧的一方软枕,示意姜正则把他脑下正枕着的那个玉枕给抽走换一个。
姜正则抽走那方玉枕,又把软枕垫好。
“砸了它。”周煜说道。
姜正则的手里还拿着玉枕,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砸了这个玉枕。”周煜重复道。
姜正则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是最服从命令的人。他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与床榻的距离,似是觉得不够远,又往一旁走了走,几乎退至墙角才将手里的玉枕往脚下一掷。
他自觉没用太大的力气,可玉枕的在摔下去后碎片却迸裂的满地都是。
姜正则耳力敏锐,在玉器的脆响中他敏感的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声音,似是金属的声音。
他的目光朝地上寻去,果然看到那些碎片中躺着一枚颜色不一的东西,这个东西他认得,他不光认得,且曾经握在手中好几年。
“将军把虎符收好吧。”周煜知道他已经看见了,便出声提醒他。
姜正则弯下腰,从玉枕的脆片中拾起那枚兵符。明明是一枚小小的东西,却似千斤般沉重,明明是个触感微凉的物件,他拿在手中却直觉得烫手。
手臂不自查的有些颤抖,脚下的步子有些沉重,他一步步走回至床榻前。
“太上皇……”他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将军且将此物收好,在宋景行回来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在你这里。等到有一天,忞儿大了,能自己执掌政事了,能被百姓爱戴了,你再将此物交还与他。”
周煜这是在交代后事,这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他决定相信姜正则,且如今也只有相信他。他辅佐了自己的父皇,辅佐了自己,那也一定能辅佐好自己的儿子。
姜正则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份信任太重太重了,他肩上的胆子也太重太重了。
周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场面话来,只叫他将东西藏好,便叫他退下。
这一夜周煜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他迷迷糊糊的睡去,又迷迷糊糊的醒来,待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竟已是翌日傍晚时分。
他觉得有些口渴,动了动嘴唇,唤人给他喂水。他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颤巍巍的用手臂支起上半身。
“太上皇?!”李有才端着水进来,看见竟周煜竟然自己坐了起来,惊讶的连手中的碗都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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