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擎如此一言,周如水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了。便就邛村是天时地利的歇脚处,谢浔也是不会在邛村停留半刻的。毕竟,他怎会愿意在众人的面前,宣扬公子沐笙爱民如子的心胸与为民思虑的功绩呢?
如此,周如水暗自点了点头,她倚窗靠去,轻声问道:“那咱们今夜就一直赶路么?”她可不信这一溜的矜贵人儿都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那倒不至于,咱们这不是已进五指峡了么?按说半个时辰便能穿过这峡谷的,却今日风雪甚重,车马行的慢,怕是要再过一个时辰才得出去。待出去了,便也就能扎营休憩了。”
“峡谷?”外头的风哗哗地吹,刮得娄擎的声音都有些模糊。听及五指峡这字眼,周如水的心忽然就咯噔了一下,她的脑海中,更莫名就回想起了那日风浅楼玩笑似的话,“时令既乱,乃是癫风了。”
想着,她索性就掀开了一角车帷,帷幕才一拉开,就有一阵冷风猛地灌进了车内。风势凌冽,直吹得王子楚眉头一轩,小郎呜咽一声,扔开手中的布老虎,一头就埋进了周如水的怀中。
彼时,日暮已过,夜已渐深。苍茫的道路之上,积雪甚深,车马粼粼。循着隐约的灯火抬眼望去,便见山上才冒出芽儿的草木都被冻死了大半,空山寂廖,寂静得连飞鸟都未有半只。正前方,幽深蜿蜒的峡谷就好似一条庞然巨蟒,阴郁而又危险,正张着狰狞无比的血盆大口,待将他们吞吃入腹。
这骇人的景象,直叫周如水心悸非常,她慌忙放下手中的车帷。小心翼翼地将王子楚搂入了怀中。
待她安抚地朝小郎微微一笑后,姣花照水的面上便就透出了几分凝色来。须臾,就听她颇为谨慎地朝外说道:“表哥,这雪本就乱了时令,峡谷地势又是极险,如此星夜赶路,实在不妥罢?”
望了眼前头那黑漆一片的狭窄峡路,娄擎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浮雪,实是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既是无奈,也是埋怨地回道:“可不是么?却那谢浔老儿谁的话也不听,御史大夫临行前便道王三卜了一卦,卦面似吉非吉,嘱他慎不害也。却他哪里理会?便是谢二郎与他争论几句,也好似被灌了迷汤,睡昏过去,送进车里了。”
他话音未歇,一道凌厉的闪电忽的就划破了夜空,紧随着雷声轰鸣的,还有娄擎的一声痛叫。
这一声,也把周如水给唬了一跳。她忙是捂着王子楚的脑袋掀帘探去,这一看,就见外头乌云阵阵,压得天都好似要下坠了似的。刺人的风雪之中竟还夹杂着雨水冰雹,方才,娄擎便是被雨雹给砸了个正着,不光是他,前前后后,依次又传来了或大或小的痛呼埋怨之声,却任他们怨声载道,漫天的风雪也丝毫不减其势。
便也就在这时,乖乖窝在周如水怀里摆弄着布老虎的王子楚忽然就掰开了周如水捂着他脑袋的手,小郎仰起了白嫩的小脸,一脸神秘地朝周如水招了招手,待周如水低头靠近了些,他才脆生生的,讨赏般地朝周如水说道:“阿姐,三郎卜的卦,小五看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非常喜欢小孩子的,所以一写小孩子就蛮世界都是心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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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春日风流
望着王子楚玉雪可爱的小脸, 周如水直是怔了怔,她微敛起眉,半晌才问:“甚么?”
见周如水感兴趣,王子楚晶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好不认真道:“叔父当时脸色都变了, 直问阿兄所卜为何?阿兄道卦不算己, 他才舒出了一口长气来。”说着, 他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拉了拉周如水如瀑般乌亮的长发, 满是好奇地问道:“阿姐,坤卦初六是甚么呀?”
坤卦初六?
外头风声呼啸,雷声阵阵。抚着王子楚柔软的发丝,周如水的手却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另一头, 谢蕴之头痛欲裂地自车中醒来, 他单手支额, 对上车中胡须短短,圆脸偏胖的
谢闵时,霍的便转身扒开了车帷, 冷眼望向车外问道:“这是何处?”
“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出五指峡了。”说到这,谢闵更是自得一笑, 全然无视着谢蕴之满身的怒气,借着他的手拉下帷幕,低低地晒道:“蕴之啊,看你年纪轻轻, 却怎这般小心翼翼?你也莫要气恼了!你要晓得,咱们谢氏一门支系繁盛,当年,若不是因了你父亲的机窍,咱们这一支,还真不知何时才能出得了头来!这次第,你六妹既已失了先颜,若咱们再因王家几句碎言擅改了行程,耽误了开宴,岂不是更失体面么?“
“体面?君子知己而动!知难而变!赏花宴本乃雅事一桩,却吾等星夜赶路,本就是个笑柄!再而言天气诡变,连降大雨,峡中闭塞无别路!若真一遭不慎,谢氏百年的清誉都挽不回这体面!这些年来,父亲急功近利不顾名声,长老们早便满腹牢骚了!今夜若是无碍便也就罢了!若真生了事非!怕是父亲的家主之位也要坐不稳了!”说着,谢蕴之清冷的目光自谢闵面上一扫而过,将手中捏了许久的锦帛朝他面上一扔,便掀帘下车,抢过一匹骏马,直朝最前头的谢浔车驾追了去。
因谢蕴之这极是无理的动作,谢闵的脸色一瞬就垮了,眸中更还流露出了几分诡异的恨色来。却待他沉着脸展开手中的锦帛,瞧见上头写着的一行小字时,方还狠厉的面色刷的一下就都白了。
他只见上头写着,坤卦初六,履霜,坚冰至,纯阴之卦。
这确实是一个似吉非吉的卦象,事每因驯致,凝成戒履霜。物极必反,极阴孕阳,善与恶、盛与衰的两重含义都在其中。善应有余福,不善有余殃,全是在警戒世人防微杜渐,谨慎行事。
如此,他难道错了么?难道不该顺了谢浔的意,执意夜行这五指峡么?
王子楚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小童,他自然不会明白,王笺彼时的忧心忡忡。却周如水是明白的,她迅速叫夙英以凉水浇灭了车中的火盆,又抱着王子楚,一劲给他添上了衣帽。
便也就在这时,前头传来了三声哨响,紧随着的,是娄擎嗤骂的声音:“野哉!山谷狭窄,路面湿滑,这般却要疾行?”说着,他又放柔了声音朝周如水说道:“千岁,可要坐稳了!”
这时的天色已是分外诡异了,雷声轰鸣,天空猩红带紫。车队疾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听车队后头一声爆响,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直截就砸中了彭家一架马车,好在那马车中装载的只是物甚。却车马翻倒在地时,侧翻出的箱箧又砸中了前头的马儿。如此,驭夫始料不及,竟就叫那马儿受了惊,直是马蹄乱窜左右四闪,将车中的小郎给活活甩下了车来。
因这意外,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都停马望了过去,谢浔更是怒气沉沉地自车中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急怒喝道:“砍断马蹄!莫叫畜生伤人!”
就在他出言当口,谢蕴之已驰马上前,他舒展从容的身形似是蕴着股压抑蓄沉的力量,沉稳至极,也优雅至极。就见他自马背上躬身而下,一手捞起险被马蹄踹中的无辜小郎,一手抽剑而出,毫不犹豫地砍断了怒马的四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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