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水柔柔一笑,也未卖关子,细细将那所写都明明白白说与了那老汉听,直乐得那老汉对她拜了又拜,将一篓子野菜全送了她,小心翼翼捧着回帖塞进怀中,匆匆走了。
见此,周如水得意地朝王玉溪扬了扬小眉毛,眨眨眼道:“三郎以为如何?”只等着王玉溪好好夸赞她聪慧可人。
却哪想,王玉溪伸手碰了碰她的脸,眸光如春光伸展而开,微微摇曳在艳阳中。半晌,才似笑非笑的,低低晒道:“你的字长进许多,倒不负吾悉心教导。”
童子过了许久才自次间走来,这次第手中捧着两盏茶,一径推在二人面前,圆润的小脸上几分荣光,强压着得意道:“二位若能瞧出茶中真谛,便可去将先生请来。”
闻言,周如水垂眸看他,卷翘的睫毛在晨光中如蝴蝶展翅。
王玉溪亦挑了挑眉,嘴角藏着笑,在童子眨巴着大眼期待的目光中,执起茶盏,语速缓慢而温和,徐徐地说道:“杯中这假山叠石,或是以核桃,松子肉和以真粉而成,置于茶汤之中,倒可唤为清泉白石。如此旷放自然,恰如卭先生素来所求。”
说着,在童子愈发晶亮跃跃欲试的目光中,他轻轻将茶盏搁回了案上,带着无限的玩味,悠然拒绝道:“然吾等此来只为品茶,并无意见先生。”
他话音一落,那童子的眸光便是一黯,小眉头皱得死紧,试图劝他道:“但您答的半分不差,往日里,旁人求见先生都求不来呢!”
见这般,王玉溪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他指了指方才那老汉留下的野菜,望着童子轻轻道:“这苦菜别是鲜翠,若做炒食,倒有解热明目之效,你可会处置?”
童子被他问得一愣,须臾,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凑上前抱起那篓子野菜便往次间跑,急急道:“公子稍等。”
听着童子哒哒跑远的的脚步声,周如水好笑地勾了勾唇,眸中桃花灼灼,手肘轻撞了撞王玉溪到胸膛,睨了他一眼道:“你呐,我倒是头一次见,寻上门来叫人吃闭门羹的。”
她正说着,不远处忽的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转眼,几名高大体壮的汉子驱马上前,见了茶寮纷纷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往茶寮另一边走去,将皮囊壶往案上一搁,就纷纷坐下,取出干粮食了起来。
第140章 浪成微澜
马蹄声响也惊动了童子, 童子手捏着一根苦菜自次间凑出头来,待看清这几个坐在角落的壮汉,一张小脸便变得铁青,眼底闪过一丝怯色,须臾, 又捏紧了拳头, 走上前来, 怒冲冲对着那些壮汉说道:“汝等蛮夷, 何以安坐?还不速速离去?”
到底年纪小,童子的话音带着几分稚气,便显得有气无力,实在威严不足。果然, 这话音未落, 一行壮汉便都慢腾腾地笑了起来, 一长脸大汉更是将手中的皮囊壶狠摔在了案上,眼底青白透着黑气,撇着嘴冷嗤他道:“来者是客, 你这小儿怎如此无礼?”
好在童子是个不服输的,闻言,胆气反是足了, 更有了越挫越勇之势,冷哼出声,气鼓鼓道:“若真是客,自当好茶相待!然汝等所行, 实是有违客礼!更先生早有吩咐,不许你们进门!”说着,他的眼中便又流露出了几分委屈,须臾,却仍强装着不屑,扫向壮汉们冷哼了一声。
听了童子一席话,周如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扭头与王玉溪相觑一眼,其中的深意也唯有他们自个知晓。
童子言讫,方才领头下马的壮汉终于抬起了脸来,他眯着眼朝童子看去,五官深刻,鹰眸炯炯,赫然便是前些日子,王玉溪与周如水在暗娼楼所见的那腰佩指骨的蛮人。
他的厚唇轻轻勾起,盯了童子片刻才道:“你们周人都很恨我们罢?总言我们常行无礼,妄图抢夺你们的城池食粮。但小儿可知?我们亦同样憎恨你们周人!每逢水草丰茂牛羊孕育之际,你们周人总会自城中放出成群的野马追逐恐吓我们的牛羊,使我们牛羊流产,六畜不蕃息!更十几年前,你们的国君命人在我们的泉水中投毒,使得我们人畜皆死,人心惶惶。便即便如此你们仍不作罢,之后更率部追击,不论老少孩童,斩吾亲友数千人,俘虏百余人!如此,小儿以为这往日的不太平到底是谁先挑起的?分明便是你们这些贪婪狡诈的周人!”
茶寮沿墙处种着一排紫薇花,斑斑青苔爬在墙角上,翠生生的,倒算不得难看。
蛮人嗓音粗噶,即便刻意压了气息,仍有几分刺耳。他的话又更是诛心,字字句句,终叫童子傻了眼,显然这番话语,颠覆了他往日所知。
他瘪了瘪嘴,满目讪然,全不知如何作答。再想起一直默不作声作壁上观的王玉溪与周如水,扭头就瞪了过来,晶亮的眼中蒙了灰,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周如水这会也有些笑不出了,她嗖地抬头,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成竹在胸的蛮人,澄澈的眸中隐含着讥诮,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嘴角一勾,极为不屑地出言说道:“阁下这番言语倒真是颠倒黑白!其一,自吾周圣帝始,汝等蛮贼便年年入侵吾周边陲,掠掳的民众少则数百,多则近万,以天水城一带祸害最重,如此惹得民不聊生,吾周才不得不以野马驱之。其二,投毒之所为,本为汝等最先为之,是汝等在漠北之战中将病死的牛羊牲口埋入水源,祭祀诅咒吾周将,使吾天水城瘟疫大作。吾周才有样学样,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而已。”
言至此,她将茶盏重重地掷在了案上,明媚的杏眼微微上挑,带上几分厉色,再不客气,冷冷地说道:“但凡开战,无论是攻是守,均无入善之资。然即便如此,扰吾边境,掳吾周人,妄图践踏吾周江山者,便是吾周区区一小儿,亦能持剑相对,愤而诛之!”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清朗至极,缓慢坚定,掷地有声。她如画的眸子更如初升的阳光般瑰丽炫目,全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迫人风姿。
在座的蛮人先是被她出尘美丽的容颜所慑,须臾,便都被她毫不客气字字挑衅的话语激得恼羞成怒。更有壮汉拍案而起,神色阴烈地盯向了周如水,摆出了一副动武之势。
这厢,王玉溪才终于动了动,他慢慢偏转目光,朗声一笑,笑得山明水净地望向周如水,低声喃道:“阿念何须多费唇舌。”说着,便曲起长指轻轻扣响了案几。
须臾,一众黑衣黑甲的死士如一阵冷风自道路两旁疾卷而来,他们不动如山地挡在王玉溪与周如水身前,看着已持尖刀的蛮人眼也未眨半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茶寮中生冷迫人。
僵持之中,终是那领头的蛮人笑了笑,他盯了眼周如水便站起身来,收刀入鞘,对着王玉溪双手一拱,晒道:“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身在周地,自然客随主便!”说着,抬脚便往茶寮外走去。
不多时,远去的马蹄声卷起了阵阵烟尘,周如水瞅了仍有些懵怔的童子一眼,扭头就负气地撞进了王玉溪的怀里,小脸褶着,精致的红唇微微下压,恨恨咬牙道:“我倒不知,蛮贼扰我边陲会这般多借口!实想叫他们永远困在草原!再不得近吾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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