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_兰芝【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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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比起瀞翠端正的出身,夙英就显得孤苦的多,也落魄的多了。

  她父亲徐忿也是武将,却是个临战而逃的懦夫,还鬼迷心窍地在战事至急时,将二十车粮草卖给了蛮人。这本该是灭族的重罪,但因徐氏祖上有功,周王才不得不法外开恩免了徐氏抄家灭门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徐氏族人都因徐忿的过错被贬为了庶人,而徐忿本人也受了刖型。

  夙英的母亲彭氏是个重男亲女的,她知大祸临头,便钻了空子与徐忿和离,抛下了年幼的夙英,只带着幼子回了娘家。

  因徐忿之过,扬州徐氏一昔间从殷实之家沦为了破落户。徐忿在受刑后不久便死了,却可怜了夙英,年纪小小因父受过,遭尽了亲友的唾骂,路人的鄙弃。

  那年,夙英不过八岁。徐忿死后,徐氏族人自顾无暇,没有人愿意管顾夙英。而徐忿临死时,除了给夙英留下他冰冷的受尽众人唾弃的名声和尸体外,还留下了五十两银子的外债。

  五十两,曾只是夙英用来打赏下人的零头。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十两,眨眼却成了夙英的催命符。

  夙英被告知,若是三日之内还还不上银子,便要以身抵债给城南彭氏的家主做妾,那彭氏家主六十有二,是个半条腿已进了棺材的老不朽。这原本也没有甚么不可的,那时的夙英万念俱灰,当晓得连回到娘家的母亲也不愿助她时,已是认命了。

  但,当她得知彭氏家主以娈童为喜,更喜生饮处女血,以少女为玩物,常行细刀划疤之乐。他的小妾又全是被活活放血断筋,流血而亡时,她便再也不愿认命了。

  夙英虽知,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但她也不愿死得那般冤枉。于是,凭着一口气,夙英提着草席跪在了街头,她盼平日里与她相识的姑子能善心买了她去,她愿做牛做马,忠心不二以示报答。

  可夙英遇上的却全是些白眼,全是斥笑诋毁。昔日里与她交好的姑子见了她,看也不看她,便嗤骂着避开了她去。无人救她,无人援她,无人怜她。也就是在她心灰意冷,准备自绝以死明志的时候,周如水看见了她。

  那时,年幼的周如水正骑在周太子洛鹤的肩头,她粉嫩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银铃,小胳膊懒洋洋地勾着太子洛鹤的脖子,白嫩可爱的小脸歪耷在少年的发顶上,实是灵巧可爱。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会将视线从路边的糖人上移开,注意到孤苦无依跪在草席上的罪臣之女。

  她不光瞧见了夙英,还歪着小脑袋指着她,软嘟嘟地对周太子洛鹤撒娇道:“大兄,你送来的婢女兕子不欢喜,兕子欢喜她。”

  周太子洛鹤本就是放荡不羁的性子,闻言,不问缘由来路,便要顺着阿妹的意思把夙英买下。

  反是跟在后头的公子沐笙拦住了太子,他仔细地打量了夙英一阵,问她:“你是徐忿之女?”见她应是,公子沐笙瞧她的目光明显变得不同了,他淡淡地,悲悯地,居高临下地又问她道:“落入这般田地,你可有怨?”

  怨?夙英哪里敢有怨言,她晓得父亲做了什么,父亲临阵脱逃,害得麾下的三千人马全部阵亡。父亲贪生怕死,用手中的粮草和蛮人换了金银,自顾自个苟且逃生,却害得驻守在天水城的守边将士饥寒交迫。她是父亲的女儿,便也是周国的罪人。所以,她是愧对母国,愧对皇恩的。

  夙英发自内心地摇了摇头,那时,她已经猜到面前这兄妹三人是谁了。她朝公子沐笙重重地叩了叩头,无比诚恳地,无比无奈地说道:“吾徐氏一门,有负皇恩。”她没有做再多的解释,没有说再多的忏悔之言,但她额头的血迹,已表明了她的心诚。

  良久,在周如水不满的嘟嚷声中,公子沐笙又开口了,这次,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再次问她道:“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不比吾妹老多少,亦不比她小多少,她要如何及你?”

  彼时,万念俱灰的夙英知道,这可能是她末路人生的最后一道曙光,最后一次机会了。

  夙英沉默了半晌,才无比诚挚地朝公子沐笙一礼,回道:“老者无力,而不得温饱。幼者无知,亦无生之道。奴无力无知,比之两者皆有不足,却还好,奴有一些愚忠愚孝。若小主子买了奴去,奴便如同再生,定会忠心不二,以命相报。”夙英曾经做过主子,所以她明白,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护主,而她剩下的,也唯有忠心了。

  这之后,公子沐笙信了夙英的忠心,他买下了她,叫她改头换面服侍在了周如水身侧。

  如今,因主子深居简出,早没人记得昔日跪在街边形同乞丐的落魄徐家女了,周国士族之中也早没了扬州徐氏。更多的人只晓得,周天骄身侧有夙英瀞翠二婢,一个温婉,一个活泼,都是极受看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

  你是,我也是,她们更是。

  写到这里,你们是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呢?

  是否感受到,我正在堆砌的这个世界,越来越具象?

  第30章 复为帝姬

  出乎众人所料,谢姬认公子珩为子那日,周王却并未出席。

  只因当日,长公主岱在宫宴上又献了个羸弱美人高氏,此女云英紫裙,碧琼轻绡,在太液池中突起的陆地瀛洲上舞蹈,那舞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实是美艳不可方物。周王见之大悦,搂着高氏便入了寝殿宠幸,一时间,早把谢姬忘在了一边。

  次日,恰逢初五。瀞翠坐在廊下俏生生地磕着瓜子,活灵活现地道:“女君,您不知谢姬那张脸,白得都能刷锅底了。”

  她正绘声绘色,夙英忽然喘着气小跑进了殿来,乍见周如水仍披散着长发,慵懒斜倚在软榻上,夙英登时便叹了口气,急道:“女君,王三郎的马车已候在宫门前接您来了。”

  闻言,周如水噎住,少顷,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接本宫?”

  瀞翠也是一怔,直被瓜子呛得咳了起来。她猛得起身,疑惑地望住夙英,云里雾里道:“阿英你倒说明白啊!甚么王三郎?王三郎的马车怎么会来接咱们女君?”

  却哪还有时间慢慢解释?夙英快步地走向了周如水,一径瞪着瀞翠,有气无力地嗔她,“你就是个不着调的,都这时候了,还不快服侍女君梳头!”

  说着,夙英扶起周如水往椸前更衣,边走边道:“二殿下前阵子事忙就忘了告知您,上回下棋,是二殿下赢了。王三郎因此应了二殿下,此后他在邺一日,便每逢初五,都会接您至竹苑习字。”

  瀞翠撇着嘴跑去净手,听了这话,一趔趄便摔在了门槛上,这一摔也不轻,周如水只听瀞翠哎呦一声。待她换好裙裳从屏风后出来,便见瀞翠的衣裙都被划开了道口子,连乳白色的亵裤都露了出来。

  睨住狼狈不堪的瀞翠,这下她也不得不附和:“你还真是个不着调的。”

  如此,瀞翠便留在了宫中,只由夙英搀着周如水登车,去了琅琊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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