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_兰芝【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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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恶劣,如此唐突,直叫周如水挑了挑眉!

  却未待她说话,柳凤寒已先声夺人地道:“如姑子,日头都快起了!却还不肯出被窝么?”他正说着,夙英已气急败坏地追进了屋来,她一走近便拽上了柳凤寒肩上的灰麻布袋,直气得嚷道:“你这人太可恶!哪有什么咬人的恶猫?骗得我出去,自个却进了屋内来!女儿家的闺房也是能擅闯的么?”说着,她更是使力要将柳凤寒往外拖,却,柳凤寒不动如山,他年轻而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盯着面色变幻莫测的周如水,不过随意地扯了扯肩上的灰麻布袋,扭头嗤夙英道:“谁叫你蠢?”

  闻言,夙英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周如水也是无奈,她支着额,不觉叹道:“我昨个才对你另眼相看,今个你却就现了行。”

  如此,她也懒得再看面前撕扯的两人了,拢着薄被便半坐起了身,直截就亲力亲为地拉下了床边的帷帐。帷帐落下,终于看不清外头的人了,她才又慢慢坐直,对着柳凤寒冷冷地道:“你也太狂狷了些,做甚么闯进来?”

  帷帐外,见方才还看得清清的美人转眼就隐在了一片朦胧之后,柳凤寒失望地抹了抹鼻子。他转身便靠在了屏风上,本就生得漂亮的眼,色泽浓郁地瞟了瞟屋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屏风,好整以暇地笑道:“这就得怪你了!你道要替小爷送行。小爷等了半日,你却还在贪觉。”

  这人若巧舌如簧起来,就永远都会有他的歪理。周如水心知说不过他,便是说得过也要费许多口舌,索性便往枕下掏了掏,拿出紫檀弹弓系上弹珠,白如凝脂的皓腕勾着弓探出帏帐,冷冷地哼道:“懒得和你废话!你到底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便打得你滚出去!”

  乍见周如水的反应,柳凤寒也是一怔,再见她那双白嫩丰腴的小手探出帏帐,正煞有介事地拉着弓,直指着他。一时也觉得好笑,却又晓得她方才已是咬牙切齿,实不能再逗了。便也就认了输,急忙安抚她道:“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是前几日和你道南门那边的白面馒头最是香甜,却前几日都未买着。今日我便早起去买了一些回来,这才趁热给你送了来。”

  说着,他还真的掏出几个白面馒头递给了夙英,微微一笑间,一面往屋外走去,一面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你也确实得快些起了,你可得给小爷送行呐!”

  第67章 徽歙朝奉

  彼时, 时辰尚早,初晴的天空昏暗中还隐隐透着白光,寂静的窄巷那头,阳光尚未穿过屋檐。昏暗中,四人捏着干粮边走边食, 偶尔刮过的秋风带着夜的寒, 无端端叫四周都充斥着冷清。

  周如水并不算饿, 白面馒头吃了一半便有些饱了。再见柳凤寒多瞅了几眼她手中捏着的白面馒头, 想也未想便把多出的另一个递了过去。

  见她递来,柳凤寒也未客气,挑挑眉,接过馒头便咬了一口。

  离别在即, 周如水瞥着他肩上的麻布袋, 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的总是带着这个包袱?”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柳凤寒笑笑卖起了关子,走了许久,直至太阳初升, 宽广浩瀚的江流已在面前。他才放慢了步伐,懒洋洋拍了拍肩上的麻布袋,嗓音轻慢地解释道:“这里头, 可是小爷全部的家当!”

  “可是足金?”盯着他肩上那鼓瓤瓤的麻布袋,周如水下意识地便以为那里头会有些金银财宝。

  闻言,柳凤寒飞快地白了她一眼,直是没好气地道:“柳家若能留一包袱金子给小爷, 小爷还用得着去贩茶么?”说着,他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讽刺地嗤道:“小爷辛苦了十几年,如今的家当啊,却不过只有一袋子歙饼,三条绳。”讲到这,他又是一笑,一拍脑门,朝周如水飞了个小眼神,笑眯眯地道:“也不是一无所有呐!算起来,我包袱里,还有你给的那只玉簪子哩!”

  “一袋子歙饼,三条绳?”几个字一出,周如水便呆了呆,她慢慢地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

  见她傻傻的,柳凤寒挑了挑眉,他转过身来低低一笑,俊美的轮廓在朝阳下朦胧不清,直睨了一会儿周如水清艳的小脸。才轻笑着,极认真地道:“歙人出门都是如此,歙饼乃饱腹之物,三条绳嘛,更是有些来头。我们歙人有句话叫,“出门身带三条绳,可以万事不求人。”身背的行囊坏了,绳断了,或是轿杠、扁担断了都用得着这三条绳。”说着,他顿了顿,耸了耸肩,无比随性地划了划脖子,十足轻佻地补充道:“必要时,这三条绳还可用来上吊!便如我,何日惨死,都不必埋葬,不过一绳了事。便是曝尸原处,遭人鞭挞,也都无所畏惧,亦是甘愿受着。”

  还是那张美如妇人般英俊妖美的脸,还是那样随性张狂的语气,可周如水却从中听出了破釜沉舟,不胜不归的决心。她更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想起了他如今被家族抛弃的凄冷处境。昔日的成见早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归于平静,这一刻,她对柳凤寒,唯剩下老友般的默契与发自内心的怜惜。

  压下万般思绪,周如水缓缓朝柳凤寒走去,她大方地朝他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她耳边的珊瑚耳坠轻轻晃动着。她的声音又细软,比夜空中飞过的黄鹂还要好听,她小小声地,揶揄地说道:“世人都知,祸害遗千年。那三根绳呐,你这祸害是绝对用不上的。”

  这一声,是玩笑,是期待,亦是叮嘱。

  徽歙算是半个水乡,虽是清晨,码头边却早已人声鼎沸了。彼时,江边停满了渔船、木舟。码头之上,也早已聚满了将要远行的商贩。

  山高水迅,石险浪激,将要远走他乡的游子们都是泪满了衣襟,他们依依不舍地与亲人道别,有人嘶声唱道:“前世不修,生在徽歙,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又有人高喝哀哭:“徽歙朝奉,自己保重。”

  委屈不平也无用的便是命运,远行的人儿谁也帮不着,唯有靠自个的双足去一步步捱过苦难,行出道路。

  这个码头,写满了黯然**的离别之苦。百年来,徽歙商人一次次地从这里别离家乡,又一次次地在这里弃舟登岸,衣锦还乡。

  柳凤寒是没有家人相送的,这个码头,最凄然的是他,最佻达的也是他。

  他一跃跳上了舟头,正对着为他送行的周如水,正对着晨雾中还不及苏醒的村落,下颚微抬,迎风而立。他的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周如水身上,似是想着了甚么,他又古怪一笑,忽然朝周如水道:“如姑子,你懂得不少,记性却差了些。小爷得提醒你件事儿,子弟中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的并非徽歙商帮,而是晋阳商帮。在咱们徽歙,至中材以下者,才会用于贸易。”

  他是在提醒,周如水那日试图宽慰他的话是错的,她将事儿给记错了。在徽歙,子弟中俊秀者多是去读书学道的,只有无才之人才会被送去经营生意。

  说着,他又是一笑,嘴角上扬,眼角下弯,好似嫌她不够恼,又坏笑着提醒她道:“你可是要伺候主子的,往后可莫再记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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