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你背后那人是谁?对方想让我做什么?”
碧湖眼眸的确赤诚,没有算计的意思,但如他所说,这绝不可能真的毫无目的。
才十七岁的少年,碧湖想,他还真不愧是未来的江厂公。
“你笑什么?”
闻听江朔北冷声问道,碧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自觉的笑出来了。
“随你怎么想吧,就当你是个好看的大哥哥,我舍不得你死呗。至于你住这,之前我就见过你了,那时候刚跟着小姐进宫,你来来去去的,好几次见你进这屋,我就觉得你这人好看。他们都说宦官都是面目可憎,心思狠毒的,可你我看不像。”
她一边说着,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碗筷,将食盒盖上,走到他面前伸手,“快些给我药膏,我给你上药完了再按按,别看我小,我经常给我家小姐按,手法算老练的。”
江朔北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没脸没皮起来,再看这不过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罢了,心思还纯稚,就算背后有人,她应当也是了解不多的,为难她为免没有意思。
他的确是个小太监,可是这满宫里,下等人能做的多了,能抵罪的也多,收买一个,当个暗线,也是十分常见,或许,她是为她家那小姐来的?
“你快些啊,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要是被人瞧见了,又要多生好多是非,我家小姐可不许我闹出事来,若是知道我管了你的闲事,必定十分恼怒。”
江朔北听她言语,见她神色也未撒谎,便就疑惑了,难道真是遇见个傻子?甚也不图?
她径直上前,拿了搁在床头的药膏,剜了一块,撩起他的裤腿,江朔北急忙后退。
她猝不及防,他沧然无措,手脚并用的往后划拉,脸上顿时显出恼怒,双眼也明亮起来,抿紧了唇,这时候到算是看出一点少年人的模样来了。
“你……”他想说什么,可看着这小丫头一脸无辜,又想着对方还是个小姑娘,当真是不懂的,他伸手按住了裤腿。
“小丫头,你是个姑娘,往后,不要这样接近男儿。”说完,他恍然又想到,或许对方根本没把他这个太监当男人,顿时,脸色再次发黑起来。
碧湖见这人说完话,那脸色又阴沉下来,点点头,又将指头伸出来,“那我已经这样了,便这一回给你按了。如何?”
江朔北蹙眉还在犹豫,碧湖仗着年纪小,干脆蹲下身不管不顾起来,坐在小凳上,捞起他的腿小心的给他上药。
尽管心里认定了这小丫头背后有人,江朔北还是没出息的心软下来,他是罪臣分支远亲,当年一场弹劾,贪污案牵连甚广,四品官江大人被推出来做了罪魁祸首替罪羊,满门抄斩。
这时代讲究连坐,江家全族被投入大牢,所有人都被打上了奴籍,男的卖了做苦力,女子么,去哪儿自然是不必多说,当年江朔北还是个十岁孩子,被自家父母对外说急症没了,然后连夜送走。
可惜江朔北运气不济,坐的那船半途翻了,他被人救起来,却是什么也没了。
在外乞讨逃难了一年,一个老乞丐见他长得好,好吃好喝的哄了些日子,江朔北便信了他,得,就这么的,被这老乞丐四两银子贱卖,给卖到了人伢子手里。
江朔北倔,和人伢子作对,得罪了人。这不,辗转着,就给他卖到了宫里,成了小太监。
他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这几年,从十岁开始到如今,那真是苦水里泡大的,人情冷暖,见得太多。
他一眼看出这丫头对他算是真的没什么贪图,只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不敢让她接近,他不愿意,再被骗了。
只是时隔多年的真心相待,对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有吸引力了。
碧湖给他好生按了一会,江朔北便不让她动了,阴沉着脸,“你也是个独臂,还是省点儿力气吧,到时候办砸了差事,刑厂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碧湖一下笑的眉眼弯弯,“谢谢哥哥,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江子。”江朔北垂眸,冷声道。
他如今成了阉人,辜负了爹娘的期待,断了江家的血脉,丢尽了家族的脸面,他是江家的罪人,一个下等阉人,有什么资格,再叫曾经的名字呢。
“那江哥哥,我走了……”碧湖见他又情绪不好,决定还是先走,这人不是能够同情的,他不需要。
见碧湖提着食盒走了几步,江朔北忍不住喊道:“等等……”
她回过头来,婴儿肥的小脸上带着疑惑。
“银子我会还给你的,包括这些药,你的帮忙,我不会欠你的。”江朔北严肃的说完。
碧湖也很干脆的点头,“你愿意还就最好了,那些银子我也攒了好久呢。”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江朔北一噎,眼睁睁看着她开了门缝,探头探脑一番然后小心的出门了。
第6章 碧湖
不过好景不长,宋玉儿在殿选中被留了牌子,封了玉贵人,很快就要搬到玉蝶轩了。
到时候,她也不能这么方便的来看他了,江朔北呼噜完了盘碗,最后一块馒头沾干净了碟子里的酱汁,被他塞进了嘴里,这才满足的打了个嗝。
不过见碧湖看着他,顿时再次沉下脸,一副高冷样子。
“做什么看着我?你这眼睛不要乱看,小心被人挖去泡酒。”他说的恐怖。
碧湖知道他是变相教她宫中生存之道,只是心里暗道,真没想到,江厂公竟然是个如此别扭的人,想想以后,他那时已经位高权重,待她便温柔呵护,同时也城府深沉,半点不叫人看透,不像如今,还算有些人气儿。
碧湖的手这些日子下来已经除了带子,只要不干重活,是不碍事的。
她坐到床沿给他按压,江朔北瞟了一眼,移开眼光当默认了。
“我家小姐成了贵人,往后就是娘娘了,明日圣旨正式下来,便要搬去别的地方,所以,明儿起,我就不来了,你自己要记得多按按。也该走动了,我给你做了个套子,你记得带上,多注意些,别落下病根儿。等到安顿好了,我再找机会来瞧你,那时候,我就是娘娘的大宫女,你放心,有我罩着你,你不必受那些小太监的气了。”
她是知道江朔北被同屋的人嫌弃欺负,平时倒还好,只是见他势单力薄,老爱抢他的东西,还爱拿他长得好来取笑。
“……”他沉默了会儿,“那倒是好事,只是你既然往后是大宫女了,那还是别往这边走了,这里都是下等宫人住的地方,往后,你就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再和我走在一块,被有心人瞧见了,我一个小内侍,恐怕周旋不得。”
碧湖手一顿,突然眼热了热,她急忙忍住,恍然想起曾经,这个人永远如此,说话不中听的很,总一副只想着自己的模样,其实,她如今才明白,他这话里,总是为着她想的。
“我省得的,反正都在宫里,总能遇着。”她又眉开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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