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颜,和硕温宪公主的额驸,也是佟国维已故长子叶克舒嫡出的第三子。叶克舒病亡后,妻子与长子次子先后病故,他这一支便只剩下舜安颜一个人。所以舜安颜自幼养于佟国维与老赫舍里氏膝下。和硕温宪公主体弱,又养于太后膝下,康熙在诸女中甚为偏爱疼惜,不舍将之嫁到蒙古,因此有意在京中为温宪公主择一个乘龙快婿。不知出于甚么考虑,这一选,就选中了佟家。而佟国维,最后敲定由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爱孙舜安颜来尚主。
可惜这段看似天作之合的姻缘并没有得到一个美满的结果,温宪公主出嫁仅仅两年,便病故了。而在四十八年的时候,因立储风波,舜安颜跟随在佟国维身后为八爷摇旗呐喊,被康熙废除额驸之位,不久后康熙又下旨开释了舜安颜的罪过,恢复他额驸的身份。但却对佟家有意为舜安颜续娶的奏请置之不理。
舜安颜进来之前,苏景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关于舜安颜的事情,可等看到人,苏景才发现他之前所以为的温文贵气也好,盛气凌人也罢,都与面前这位脸色发黄,气血干枯的高瘦男子并不相符。
舜安颜发现苏景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后,以帕掩唇,苦笑道:“让贝勒爷见笑了。”才说了一句话,便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小安子提高警觉,见着舜安颜病歪歪的样子,忙不着痕迹的挪挪身子,唯恐有点唾沫星子溅到苏景这边来。
“额驸有礼。”苏景扫了小安子一眼,让他站到一边,示意人给舜安颜换了一杯药茶,“祛寒暖胃,额驸且尝一尝。”
自缠绵病榻后,不管是吃甚么,还是喝甚么,对舜安颜而言,都味同嚼蜡。他不好推举苏景换茶的美意,微微尝了一口,放下茶盅开门见山道:“想必贝勒爷知道我是来干甚么?”
☆、第73章 清圣宗
苏景一笑,并不否认,与舜安颜对视道:“若姑父是来认识晚辈,弘昊自心中愉悦。”
舜安颜被姑父二字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半真半假道:“我倒忘了自己竟真还是位额驸。原以为只是身无官职,人们不好称呼罢了。”
这话,倒是含着不少怨气。
苏景心下一哂,“若您不是额驸,今日又岂会撑着病体来见我这晚辈?”
好锋利的口齿!
自己才说了一句自尚主后的落寞,这位端贝勒就还了自己一个更狠的耳光——你要不是额驸,佟家不会有人想得起你这个没有官职的病人,你就不用拖着病体走这一趟,所以到底是佟家对你更狠,还是皇家?
望着对面目光湛湛,一看就是精气足完的苏景,舜安颜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曾经,他也是这样的。后族出身,将来一个人会继承长房所有的家产,尚未及冠便被选中迎娶万岁最宠爱的公主。他有无限的野望在等着实现,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温宪的死消失了……
可这些人,到底凭什么把温宪的死怪罪在他身上!
不是他要带温宪去避暑的,不是他非让温宪奔波劳累,也不是他对温宪照顾不周,更不是他占着医术最好的太医,使温宪得不到最好的治疗。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他身份不够高罢了,所以承担了一切的怨恨。妻子死了,前途没了,他甚至不能再娶个继室,正正经经的生下一个子嗣传承长房的香火。他只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由温宪以前乳母贴身服侍,每一日都跟自己回忆温宪的温柔贤惠,没有人管过他在那个死气沉沉的院子里一日病过一日,已经快要霉烂了。
而自己的玛法呢,今日终于记起了他,只不过是备好马车,要他撑着出来给三叔谋一个希望!
凭什么!
舜安颜原本以为自己会平心静气的接下苏景的讽刺,但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忍让,反正佟家今后如何,都跟长房,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豁然起身要走,却被苏景叫住。
苏景摆摆手,让厅中的人都退下,站起身负手望着舜安颜,“额驸这便要走了,回去该如何对承恩公交待?”
舜安颜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冷冷的看着苏景,“这就不劳端贝勒操心了。”既然他不想达成目的,对面前这位,也就无需客气了。
苏景仔细的看了看舜安颜的面色,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慢悠悠道:“额驸这病,已有不少时日了罢。”
病人,往往最忌讳别人谈自己的病。舜安颜同样如此,不过面前不是可以随意发泄的奴才,他没有接话,眯着眼睛看着苏景。
“实不相瞒,晚辈粗通医术,以晚辈看来,您的病,只要用药得当,再加以调理,不出两月,便可恢复如常。”
舜安颜有瞬间的心动,因为苏景说话的口吻,实在是胸有成竹。况且,他之前也的确听过这位端贝勒所献上的药方有奇效,至今仍然为天子与太后调理身体。但他知道,苏景不可能凭空便答应为他出手。
“端贝勒想要在下做甚么?”
苏景笑意柔和,“晚辈只是觉得,佟家,或许由您掌管更好。”
舜安颜瞳孔猛的一缩。
苏景察觉到了这一点,继续道:“您就不曾想过,为何之前一点小病,竟至沉疴不起?”
他当然想过!可他猜中的仇人,是他不能也不敢报复的仇人!
苏景发现舜安颜捏紧的拳头,唇角那一抹笑痕越发扩大,“您大概有自己的猜测,可以晚辈看来,这猜测,不过是臆想罢了。”
舜安颜终于开口,讽刺的问:“端贝勒如何断定?难道端贝勒回京后终于忙于大事之余,还有闲暇调查我这将死之人的病因。那我可实在是受宠若惊了。”
“并非如此。”苏景摇摇头,“晚辈只是知道宫里娘娘们,都是谨慎人。”
舜安颜觉得这话可笑之极,“可宫里娘娘,总有两个孝顺的儿子。”
这一次轮到苏景感觉可笑了,他摇头失笑望着舜安颜,“您别忘了,我阿玛在孝懿仁皇后膝下养大,五姑母在太后膝下养成,至于十四叔,是被娘娘看顾的。而您,是佟家的嫡孙。”
这一番话,让舜安颜陷入了沉默。
是啊,同母所出,却并未一起长大,也许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面,真的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能让素来谨慎的四爷与十四爷不惜冒着失去皇宠的危险来折磨杀害自己这个佟家所出的嫡孙吗?皇家人,可从来没出过真正感情深厚的兄弟。
舜安颜心已经乱了,他顺着苏景的话一步步去想,多年来根深蒂固确定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颠覆。
正在此时,他又听到苏景宛若来自地狱的声音,“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在您病重后得到最大的好处。”
舜安颜无法控制的让自己照着苏景的话去推测……
“隆科多!”当他低低咆哮出这个名字后,他猛然一动,抬头畏惧的看着面前依旧笑意悠然的苏景,“你,你……”这一刻,他觉得面前这位不到二十的少年实在太过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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