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梁九功心道贱民就是没规矩,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敢在养心殿万岁面前大哭,就是朝臣要被赐死,都还得领旨谢恩呢!
“无妨。”苏景摆摆手,阻止梁九功继续骂下去。他神色幽幽看着下面哭成一团的姐妹两,道:“你们可知,以子告父乃忤逆之罪。你们虽不是告父,却是状告嫡亲长辈,还有族中宗老,这罪,与忤逆也差不了多少。还有你们口中的张洵,也将被牵连,到时候朝野沸腾,民间议论,或许整个大清,都不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我哪里还需要甚么容身之地呢?
张美娘心头冷笑,才想开口,就被张曦重重捏了捏手心。
“回万岁,民女知道,民女绝不后悔!只是……”张曦顿了顿,神色复杂的道:“若民女之父最后论罪当诛,还请万岁看在民女出首检举的份上,允许民女代父受刑。”
“你疯了!”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弘昼脸色涨红,大声道:“你好不容易才从张家逃出来,还要呆你那个爹去死,张平是甚么东西,你……”
“他是我爹。”张曦带着几分决绝道。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爹是甚么样的人,然而以女告父,纵然不是她最开始的初心,但最后她选择站在美娘这一边,就已经被背弃家族,忤逆父母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不过这也没甚么,从她被撵回通县开始,她的一生,原本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
“三姐,不是你要告大伯,是我要给我爹娘和我自己讨一个公道,这事儿,原本和你没甚么关系。”张美娘看弘昼被张曦几个字就堵的说不出话来,赶紧道:“万岁,一切都是民女的意思,民女……”
“你们先下去罢。”苏景拧眉看了一眼面上满是焦急之色的弘昼,吩咐梁九功在宫里找个地方暂时安置这姐妹两,待明日朝会过后再行处置。
看到弘昼巴巴跟在梁九功身后走了,苏景眉心跳了跳,看向有意留下来的弘暦,“弘昼可是起了心思?”
弘暦先是一愣,随即讪讪道:“这,他年岁尚小。”
苏景哼道:“熹太嫔和裕太嫔早就让朕给你们两个指婚了。”
弘暦当然能听出这言外之意,却不好辩驳,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苏景倒也不想催促这些弟弟们,他并没有甚么皇室中人要以身作则,努力繁衍子嗣,务求满人有一日能超过汉人的想法。这原本就是痴人说梦,再说他总有一日要使民族融合,何必花这样的心思。
“你告诉朕,这次办差,到底还发生了甚么,为何你明明看到朕派去的兵马,还要连夜带着人赶回京中?”说来说去,苏景已经坐上皇位,屁股决定脑袋,甚么放足令还可以缓一缓,但若有人看到朝廷的精锐兵马,还敢明目张胆的对抗,并且将皇室的两个贝子都吓得仓皇回京,那就是谋逆大事了!
弘暦早就知道瞒不过苏景,倒也光棍道:“回大哥,臣弟在通县发现了天地会的踪迹。”
☆、第 133 章
听到天地会三字,苏景下意识转了转右手腕挂着的佛珠。
三年前, 他在天地会埋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还来不及壮大, 他已经攻破准噶尔,将新疆彻底掌控捏在手心。天地会匆匆逃离,那颗种子自然也就销声匿迹,没想到这一趟竟有意外收获。
“你是说他们借放足之事煽动汉人?”
弘暦点头道:“大哥,您果真下定决心要让这些汉女放足?”说实在的,弘暦一直有些不明白苏景如此固执执行放足令的缘由。他不解道:“大哥,臣弟这趟办差, 结识不少汉人, 他们都不愿意让妻女放足, 甚至那些汉女,除了寥寥数人,自己也不愿放足。即如此,大哥又何必……”
“何必与天下汉人作对?”苏景抬眸看向弘暦, 忽地起身走向偏殿, 道:“你随朕来。”
弘暦跟着苏景倒了左殿,就看见一架古里古怪的东西放在殿中,凭借以前先生讲的功课和书上学到的,再有东西上缠绕的纱线,他迟疑道:“这是织机?”
“不错,这是朕集合江南能工巧匠, 造出的纺纱机。用此纺纱机,能将现在织机的速度增长近十倍。”
弘暦大惊,弯下身仔细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向方便放置的棉布,摩挲几下后面带遗憾,“此布,怕是难比锦缎。”
这原本,就不是用来和甚么绫罗绸缎相比较的。想要用机器织出的布匹和华夏数百年来精工细作的丝绸绫罗比精细,那是几百年后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苏景负手道:“这些布,是给普通百姓所用。”他一顿,又道:“再有,朕打算重开海贸。”
“甚么!”弘暦这下是真的骇然了,他急忙道:“大哥,此事可要三思啊,禁海乃是祖制。”
“甚么祖制?”苏景反问了一句,“当年攻打台湾,为阻断台湾辎重补给,圣祖方下令片板不得下海,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又为何不能改。再说……”他冷冷笑道:“圣祖下令禁海,这海难道就真的禁了不成?”
“可广州等地已有商行总管与海外蛮夷通商之事,大哥若放开海贸,这些商行……”弘暦出身皇家,自然不会不清楚朝廷关于对外商贸的政策,他神色焦急道:“这些商人,怕……”
“若他们打算学前明东林党对付崇祯那一套,朕只好学学多尔衮了。”苏景看弘暦依旧忧心忡忡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好了,此事朕还要仔细斟酌,朕今日要你看这纺纱机,是要你明白朕执意放足的用意。”
被这一打岔,弘暦注意力重新转回来,然而无论他看多少遍这纺纱机,都弄不明白苏景话里的意思。
纺纱机和女子放足能有甚么关系?
不对,纺纱机,纺纱机……
灵光一闪的弘暦恍然大悟,失声道:“大哥莫非打算消防枪炮制造,设个甚么厂?”
他想起以前去西山那几个造火铳枪炮的地方,被呼之为厂,那里面一排排古里古怪的钢铁架子,又叫做机器的摆了一排又一排,许多叫做工人的坐在这些机器后面,数十个人为一组干着同样的活,然后再将做好的转交给下一组,最后由专门的熟练工匠拼装起来,还有人试用每一把打造好的火铳。制作火炮的更是每一步都有一个监察员。用这种所谓流水线分工制造法,大清如今已经有十万人配上了最新的火铳,还有两万人用上了更厉害的叫甚么汉阳□□的东西。
想到枪厂,炮厂这几个兵工厂看堪称恐怖的制造能力,弘暦再看面前的织布机时,就像看见一个怪物。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道:“大哥,若织布机真有您所说那般厉害,您再强令建造织布厂,只怕江南遍地哀鸿,无数百姓将衣食无着,到时候……”
苏景自然明白弘暦的意思。事实上,织布机是工业革命的开端,它所引发的后果,远超这个时候人们能想到的极限。可以说,一旦按照他所猜想的进行下去,那么江南的织户有百分之九十都会破产,只有剩下百分之十技艺高明,能制造出专供权贵人家丝绸的织户可以存活。而江南经济,除了富饶的土地让江南粮食丰产,更重要的支柱便在纺织一项上。每一项产业,带动的都是一个产业链。江南的纺织,关系到养蚕的,种桑的,织布的,开布庄的,办染色坊的,运输布匹的漕运和车马行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这些人出现问题,江南的经济便会动荡,到最后别说茶山粮商,甚至专做瘦马生意的都会受到影响。更别提广州等地对外贸易,素来便是以出口丝绸获利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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