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忽然觉得有些刺眼,闭了闭眼,移开视线对侍立的木姑姑道:“姨母病弱,忠勇公府要料理丧事,朕不忍姨母再留在府中触景生情,你立即带人收拾行装,朕要带姨母回宫养病。”
不仅是木姑姑,屋中其余人也全都惊得呆住了。
再是亲近的长辈,但在宫里养病,除了本就是皇家的人,却从来没听说过。皇宫是天子居住的地方,自古以来,怕天子染上病气,只有将病了人朝宫外挪的,把病了的姨母挪进宫养病,这真是闻所未闻。这可是奉养生母才有的至孝之举。
阿克敦再是如何沉稳,这个恩典也不敢接,不能接了。他立马跪下道:“怎敢惊动万岁,奴才等定会好好照顾夫人。”
“是,万岁,奴才每日都亲自来侍奉额娘。”额鲁这时候也赶紧表明心迹,他是唯一剩下的孩子,又是长子,要是让额娘去宫里,那他成甚么了?”
“姨父,表兄不必多想。”苏景宽慰他们道:“朕的医术,你们是清楚的。虽则朕如今已是天子,不宜行此之事。但姨母抚养朕长大,朕从来待之如母。母亲病重,别说治病奉养,就是亲尝汤药也是应当。”
苏景越是如此说,阿克敦越是汗如雨下,白着脸道:“能照拂万岁,乃是奴才等一家的福气。奴才等本就是包衣……”
“朕让姨父不必多想,姨父尽管宽心就是。”苏景打断阿克敦后面要表忠心的话,余光看了一眼竭力想要说甚么的玛尔屯氏,收回视线淡淡道:“宫中多灵药,还有御医,于姨母的身体大有裨益。朕意已决,姨父不必多言。放心,宫里那么多奴才,自然不需朕亲自操持。”
说完苏景不再给人任何反对的机会,起身道:“宫里还有事情等着朕处置。梁九功,让人小心护送姨母上车。”
“是。”梁九功躬身送走大步离开的苏景,把还要说甚么的阿克敦拦住,语重心长道:“公爷啊,万岁这是给了公府天大的恩典,您可别糊涂。”他左右看看,又低声道:“公爷,这刑部论罪,那都得找杀人凶手偿命,不能街面上打死了人,就把街面上一起凑热闹胡说八道的一块儿弄去砍头,您说是不是?”
说完这句,梁九功往后一退,也不看阿克敦难看的脸色,点了几个妥当的小太监,把拼命挣扎的玛尔屯氏抬起来放到院子里备好的轿子上。
中间的时候,因玛尔屯氏不乐意,挣的厉害了些,差点一不注意就翻了下来。还是阿克敦把帘子掀开,进去与她说了几句话,玛尔屯氏这才平静下来,被顺利的抬到马车上,随着苏景一块儿回了宫。
苏景也没把玛尔屯氏安置到后宫里面去,为方便探视,也是让人重视玛尔屯氏,苏景令人将素来为太后所居的慈宁宫收拾出来,把玛尔屯氏安置在了慈宁宫后寝殿的右殿。
此举,便是进一步告诉所有人,他的确视玛尔屯氏如母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
☆、第 138 章
得知苏景将玛尔屯氏带回宫中养病,还安置在慈宁宫, 后宫上至太妃, 下到小贵人, 小答应, 都赶紧想法子表明心迹。至于前去忠勇公府送丧仪的人,更是多了不少,连几大铁帽子王府都把原本打算派去的管家换成了自己的世子或是长子嫡孙。
至于宫里,妃嫔们是晚辈,还能去请安求见,年贵太妃和齐贵太妃等人却是不好去的。论辈分论品级,都没有她们去给玛尔屯氏问安的道理。没有随年熙去四川任上的哈宜呼怕齐贵太妃犯拧, 隔了四日后赶紧入宫。没想齐贵太妃这回精明的很, 看到年贵太妃做甚么, 自己就跟着在后头备了一份厚礼送过去,还让自己身边的大姑姑去磕了两个头。哈宜呼顿时放了心,又去看了看玛尔屯氏。
不过玛尔屯氏才用过药,睡的昏昏沉沉, 哈宜呼就只能把带来的药材放下, 与木姑姑说了两句话。出永康左门的时候,哈宜呼撞上了同样来请安的淑嫔,淑嫔的轿子边上,还有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这妇人穿着一身银素色的褂子,头上戴了青绫包头, 只斜插着一根银簪子,而手上,别说宝石指套,就是镯子都没有一个。哈宜呼便有些好奇,在这妇人身上多看了两眼。
这倒是有意思,能入宫来请安,家里也不会落魄到哪儿去,怎的穿这样简便就进来了,莫非为了打宫里贵人的秋风,也不怕唐突贵人了?可这淑嫔,是出身瓜尔佳氏,就是那个石家啊?
淑嫔能被石家挑出来,自然也有过人之处,这时候察觉到哈宜呼的目光,善解人意介绍起来,“公主,这是我姑母,是被伯夫人抚养长大的。”
她只说前半节,石家人那么多,哈宜呼还弄不清楚是哪个姑母。可说被伯夫人养大,哈宜呼就想起来了,这是理亲王妃生母通房所出的那个庶女。这庶女原本平平无奇,可她还有个身份,是雅尔甘之妻伊尔根觉罗氏娘家嫂子。
哈宜呼眼珠一转,脸上变的稍微有了点热度,道:“原来是伊尔根觉罗家的宁大太太,快免礼罢。”
宁大太太这才敢起身。
虽然有点来头,但以哈宜呼如今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这样一个人都要拉拢,她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早些出宫去。”
淑嫔会意的带着宁大太太避让到一旁。
宁大太太看着渐渐走远的哈宜呼,不甘心道:“娘娘怎么不想法子与这位长公主说一说。”
虽然是姑母,但淑嫔显然对宁大太太没有多少尊敬,她瞪了一眼对方,沉声道:“这是甚么地方,能胡乱说话不成?”
“可是……”
“好了!”眼看已经快到慈宁门,淑嫔下了轿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待会儿进去给安国夫人请安,你不许胡乱说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件都不许在安国夫人面前提起来。”
宁大太太虽然畏惧淑嫔,但让她闭嘴她是不肯的,“可家里……”她倒也知道是在宫里,压低嗓门道:“娘娘,自打前日万岁下旨把你六叔还有我家老爷他们关进刑部大牢,就一直没消息。家里用尽法子都打听不出消息。昨日万岁又下旨把好几个一起上书的大臣给流放了,这除了能求安国夫人,还能如何。”说着说着宁大太太用帕子擦起了泪,“娘娘,我家老爷便罢了,但你昌大表哥您可不能不管啊!”
看她喋喋不休,还在慈宁门那儿站着哭,淑嫔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盖到她脸上!可一想到这是甚么地方,看门的太监还一眼又一眼的接着往这边瞅,淑嫔只得深吸一口气,把火压下来好言好语的劝她。
“姑母放心,我自然不会看着姑父和表哥不管。”她见宁大太太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就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我就是不管姑父他们,难道还能不管自己的亲叔叔?”
宁大太太这才有些信了,慢慢止住泪水。
淑嫔松了一口气,挤出个笑道:“不过姑姑也要容我些时日,想来家里也在拼命想法子。只是近日万岁因安国夫人的病情,正是心情郁郁的时候,这时候姑父他们撞上去,万岁岂有不震怒的道理。若咱们在这会儿又拿这事儿去搅扰安国夫人养病,只怕姑父他们不是关在刑部,去要关到情报部的地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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