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一想,便不说话了。说惨,她们这些人见过更惨的都有,有那才进宫的几岁的小丫头,就被剥光了活活冻死。宫女子,说是上三旗包衣里选出来,个个都有点来历,做的终归是服侍人的活,是奴婢。管事的人要欺凌折腾你,手段多得是,能让你一个怨都不敢说就没生气了。
里头这个是惨,但她是下五旗出身的包衣,爹娘还心疼她,并不为富贵就把人送到主子府上。眼下又有个做龙孙的表弟愿意为她张目,换做其余的奴才,死在八福晋手里,连个尸首都未必能弄回来。
魏珠跺跺脚,去隔壁院子回话。
“都打点妥当了,嬷嬷们给梳洗打扮过。”犹豫一番,魏珠把嬷嬷们为难的地方说了,小心道:“奴婢告诉嬷嬷们先等一等,待完颜家的人来了再说。”
“龚额来了,就把人领来。”苏景吩咐了一声,让魏珠在门口等着。
魏珠一出去,屋里又显得空旷冷清起来,其实屋里屋外一直站着七八个人,有等着端茶倒水的婢女,有门边候着听差的小太监,还有院里散开的护卫。但无人说话,丫鬟小太监,一个个埋头弯腰,都恨不能缩成一团,好让苏景看不见他们。
苏景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他们都以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表姐死了,所以这会儿他在盛怒中,在悲痛中,他是主子,主子心情不好,奴才们,就容易犯错,甚至丢掉性命。
但他们都猜错了,他并不愤怒,也算不上悲痛,至少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也许前世的时候,他的感情就被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与危急耗光了,所以活到最后,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活,人们很容易就能感觉到的轻松愉悦他全然没有,以致行在巅峰,他都不明白幸福到底是甚么含义。名利,地位,他什么都有,可人生依旧处处透出苍白与无聊,所以他喜欢刺激,喜欢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他期盼达成别人达不到的成就,能让生活有些新鲜感,所以他放弃已经建立的一切,孑然一身的来到这儿。
但他毕竟还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情感波动。
☆、清圣宗
见到格佛赫尸首的那一刹那,他是有一些难受的,更多的,却是后悔与愧疚。两世为人,加上格佛赫心里的排斥,他是用一种成人的心理在对待格佛赫的骄纵与任性。况且,他也许薄情,却从来恩怨分明,他一直认为这是他成功的秘诀之一,他不会毫无回报的为别人付出,在别人为自己付出时,也必然回报。玛尔屯氏与阿克敦冒着风险养大他,竭尽全部栽培他,不管这是出于血脉亲情还是出于对皇权的敬重畏惧,这都是一份恩情。那么格佛赫,就应该得到他的庇护,然而格佛赫,却因为他,丢掉了性命。
格佛赫并不用死,若非他有意借此探探八爷等人的想法,有意看看安郡王府的态度,他其实很快就能将八福晋逼出来,而不是一再耽误时间,还要专程去安王府走一趟,带着人穿街过巷,以致格佛赫被八福晋活活杖毙。
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格佛赫有了身孕。而八爷他们,竟把一直不孕的郭络罗氏派了出来敲山震虎,也没想到郭络罗氏对有孕的人厌恶痛恨到了如此地步。
“主子。”吉达从外面进来,见苏景睁开眼,轻声道:“都查清楚了,跟着表姑爷来京的下人说,是完颜家主枝的人写信过去,道眼下主子您在京里得万岁重用,只是手下无人,所以表姑奶奶才着急的要到京城。”原本的意思,兴许是想借点光,谁想到把命搭进去了。
“是哪一房的?”
“三房辜明侧室写的信,这侧室乃庶出,与佛尔衮生母是表亲。”吉达查的很仔细,因为格佛赫意外死亡,吉达心下也有些自责,觉得手底下管束的人在此事上失职失察了。
“罗察同母弟啊。”苏景笑了起来,他终于证实自己的揣测。
完颜氏是大族,数代生息繁衍,嫡枝与分出去的旁系关系并不融洽。佛尔衮能在军中混出个模样,靠的是一腔勇武与上下逢迎,和完颜这个姓没甚么干系。但有事的时候,别人还是把这关系捡起来用了,走的还是一招妙棋。
罗察是谁?是十四福晋的生父,也是将来完颜一族的族长。不过辜明与罗察虽同母所生,但兄弟两为争族长之位一贯不睦,所以背后的人才挑中辜明来做这事么,还小心谨慎的用了一个侧室。是让明面上看起来与自己有关,实际仍是想躲在背后摆脱嫌疑。
十四叔啊,原来您此时,就已野心勃勃到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了。我等着看您后面的招数!
再度在脑海中回放整个事件的脉络,苏景决定让人再去查查八福晋,他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若果真与那位十四叔有关,他要防备的,就多了一头藏在暗处的狼。
“她身边亲近的嬷嬷,丫鬟一一仔细清查来历。”又把魏珠叫进来,“你在宫里与掌事太监们如何?”
魏珠立即激动了!
来了贝勒府这么久,虽然主子待自己挺好,感觉大权在握,其实他经手的都是些甚么事?哄雍王府的小阿哥们,小格格们,管奴才们,管月钱,管洒扫,看起来样样要紧,其实都是些谁都能干的零碎活。要做主子真正的心腹,就得做机密的事情,否则你在主子那儿来说,就是个随便能换的人。他从乾清宫出来,可不是图这个!
这会儿不是谦逊的时候,魏珠就差给苏景拍胸口保证了,“主子放心,奴婢七岁就入了宫,自然比不上师傅在宫里的脸面,至少认识几个能做主的大太监。”
苏景清楚魏珠不是在说空话,否则他不会用他,“八爷府上两个生了孩子的妾侍你可知道。”
虽不明白苏景的用意,魏珠还是很快道:“奴婢知道。”
“你让人打听打听,这两个妾侍,是谁做主赐到八爷府的。”
魏珠一愣,随即道:“这事奴婢知道,主子要是想听,奴婢就给主子说说。”
见苏景点了点头,魏珠打起精神,“八福晋数年不孕,又不肯给八爷抬举侧福晋,万岁着恼,责备了良妃,良妃才给八爷赐了两名妾侍。为这个,八福晋还到良妃宫里闹了一通,奴婢听人说八福晋当时顶撞良妃,住在良妃宫里的春答应劝了一句,八福晋给了春答应一个耳光,把春答应扇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说着一顿,看苏景面容如常,魏珠咬牙把干货都掏出来,“那春答应位分卑贱,自己是不能请太医的,良妃宫里的人都道春答应无事,不过是个答应,除了宜妃教导了八福晋几句,倒无人说话。只是按照宫里规矩,服侍万岁后,后宫女子,无论身份,一月后都要寻例请脉,春答应被八福晋打了耳光后没多久万岁就召幸春答应,可春答应却没过来,说是抱病。这可不是小事,后宫妃嫔,身子有恙那是头一个就要报上去,把绿头牌撤了的。万岁点中人才说有病,敬事房先就不肯了。这不是说他们办差不仔细,往他们头上扣黑锅吗?敬事房的孙总管带着太医找到良妃,给春答应一把脉,回来禀报万岁的时候脸上难看的很。奴婢那时候也没在殿里服侍,只知道良妃宫里后来拖出去几个人,春答应也挪出去养病了,又过了一个月,春答应养病的北三所报了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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