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家姬出身,还有许多人揣测李四儿是赫舍里家的世仆。家姬,可比世仆的身份都不如,的确是卑贱。
苏景没有插话,听岳兴阿继续道:“舅母将人买回,原本是用以招待宾客,谁料李氏狡诈,竟在一次宴席上引诱奴才郭罗玛法,成了郭罗玛法的妾室。”
说到这儿,岳兴阿脸上有点难看,见苏景不予置评,他心里一松,接着道:“这李四儿在郭罗玛法身边不过半年,就引得赫舍里家不得安宁,郭罗玛麽生了一场重病。后来奴才舅舅出面,郭罗玛法答应在崔家庄买个宅子,把李四儿送到那儿去居住。宅子还没置办好,奴才额娘得知郭罗玛麽重病的消息,回娘家探望,奴才阿玛,阿玛……”说到这里,岳兴阿捏紧拳头,齿关咯咯作响,“也不知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奴才阿玛与那李四儿有了,有了瓜葛!”
很艰难的吐出瓜葛二字后,岳兴阿涨红着一张脸道:“回来后奴才阿玛开始和额娘争执不休。不久,李四儿被奴才阿玛从郭罗玛法手里夺了过来,奴才额娘得知此事,又气又羞,却拿奴才阿玛没法子,只得忍了。谁知李四儿并不满足,每日想方设法来与奴才额娘闹气,凡起争执,阿玛回来就要寻额娘的不是。过了半年,看家里不像样,奴才玛麽就道要把李四儿送走,那时李四儿尚未生下奴才的弟弟玉柱,奴才阿玛听闻,就答应了,恰巧,奴才阿玛选定要给李四儿住的地方,也是崔家庄。”
说到这儿,岳兴阿冷笑出声,“就是那时,奴才开始觉得奇怪,为何郭罗玛法和阿玛,想要给李四儿寻个安置的地方,都要定在崔家庄?奴才当时尚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手上有几个人,便令他们去打探崔家庄的虚实以及李四儿之前在崔家庄的生活。方知道,原来那荡风山竟已被内务府尚家人买下,尚家人不止在荡风山顶修了个大庄子,山脚下崔家庄的良田几乎全为尚家所有,崔家庄大半都是尚家的佃户。那李四儿一家,本是外地逃难来京,其父另娶后,李四儿自己找到尚家在崔家庄的管事,甘愿自卖自身。尚家管事买下李四儿后,把人交给婆子□□好,再送到相熟的人牙子手上。”
今日第一次,苏景皱起眉。他已经听出来了,岳兴阿要揭露的是一个大秘密,而不仅仅是甚么李四儿倚仗隆科多之势,与内务府勾结受贿的小事儿!
内务府尚家,与三藩之一的尚可喜家族无关。内务府尚家祖先为尚大德,内务府正白旗下包衣人。尚大德本领平平,却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尚兴。尚兴从拨什库达做起,很快即擢升为内务府正白旗第五参领第四旗鼓佐领兼惜薪司郎中。
苏景曾经着意了解过内务府旗人,其实也就是内务府包衣。内务府包衣乃上三旗,分别为正黄旗,镶黄旗,镶白旗。比起其余下五旗的包衣来说,内务府包衣实为天子家奴,专门服务于皇室,这三旗的包衣女子到达年纪,需要参加选秀,不过不是选宫妃,而是选宫女,又呼之为小选。至于下五旗包衣,主要服务的是本旗旗主,以及宗室亲贵等。
苏景生母布顺达出身的玛尔屯一族,便世代在内务府镶白旗下。布顺达因容颜俏丽被选入后宫为宫女,玛尔屯氏当年却是因生了病引起嗓音发涩落选,可以不用入宫,顺利嫁给镶蓝旗包衣出身的阿克敦。阿克敦因体格健壮被旧主看中,到扬州做武官,但仍未脱离包衣身份。他的女儿格佛赫,当初也是因伤了脸,被旧主发话免去到府中服侍。若非阿克敦后来被康熙下旨抬入镶黄旗,按照满人的规矩,无论阿克敦官至几品,哪怕是封爵,只要他一日是包衣,见到旧主都得大礼参拜,若旧主家中有丧事,他甚至得披麻戴孝的服丧。
正是因此限定,下五旗包衣的身份比较起内务府包衣,就查了几等。因为同样是做奴才,内务府包衣,是天子的奴才,皇家的奴才!本质上来说,和其余大臣们的身份其实并无甚么差别。而且因为天子家奴的身份,内务府包衣往往与天子关系亲密,天子也喜欢用这些人。
尚家的尚兴便是如此。三番之乱时,因朝臣甚至孝庄文皇后皆反对削藩。康熙无奈,便提拔了不少内务府包衣,尚兴因此受命以副将身份征湖广,四年后死于洞庭湖畔。尚兴死后,因其忠勇,康熙重用其子尚志杰,尚志杰承袭其鼓佐领,不久旋即升为内务府总管,这已是正二品大员。如今尚志杰虽因年老不再管理内务府,可尚家几兄弟,仍有不少在内务府内担任要职。其在内务府的根深蒂固,常人难以想象,也是达春,噶岱等依靠朴氏而起的两家无法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苏景清楚,雍正年间,尚家会再度走到顶峰,尚志杰之弟尚志舜会被雍正拔擢为内务府总管,与傅鼐等雍正的心腹重臣一起管理内务府。就此,苏景便可以知道,尚家,至少在康熙年间就已经投向雍亲王府。
而按照岳兴阿的说辞,尚家人在京郊山中修建别庄,调理家姬,再隐藏在幕后,通过人牙之手将各色女子卖入京中各家府邸。数年甚至数十年持续,恐怕早已在各府后院结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 尚家或许没能力将人送到顶级的勋贵宗室家中,因为这些人用的都是世仆,不可能随意在外面买人,就算家里有儿孙混账,要在外面买两个丫鬟回来服侍,管家的人都会仔仔细细清查祖宗十八代。可著姓大族,分支不少,那些分出去的旁系乃至小官小吏家中,尚家培养出来的人便用得上了。
结网的蜘蛛虽小,这张网一旦结起来,想要撼动也并不容易,至少苏景自己不愿意拼尽全力去尝试。
但不能再让尚家如此发展下去了。或许康熙和四爷认为内务府乃家奴,可苏景深知所谓的内务府世家发展起来的危害。
苏景略一思量,问道:“李四儿与尚家可还有联系?”
“不曾。”岳兴阿摇头道:“不瞒主子,奴才曾经费劲心思也只查到荡风山上的别庄是尚家修建。但其实那名管事来负责这别庄前,就被尚家撵出了门。尚家人宣称这管事私藏财货,还大张旗鼓把人告上衙门,为此这管事挨了五十大板。没多久,这管事养好伤后便到荡风山修建别庄,还买了崔家庄不少田地。奴才手下的人道,就是尚家,有许多下人都道主子宽宏,连这等偷儿都放走出去过好日子。况且……”岳兴阿顿了一下道:“两年前平燕湖决口时,那管事全家都死于山洪。别庄,也早已不在了。”
“不在了……”苏景唇角含笑,道:“崔家庄之前替尚家种地的人可有逃出的?”
“没有。”
“之前与李四儿一道在别庄的人,你可有查探过?”
探员们彼此对视一言都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并没有在艾比面前说出来。
艾比望着霍奇,“霍奇探员,我帮到你们了吗?”
“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重要,艾比。”霍奇看着对方美丽的让人失神的翠绿眼眸说。
艾比顿时笑的灿烂极了,这笑容比她金色的头发更耀眼,霍奇不由自主将视线微微移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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