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张世宗要去六姨太屋内,如意心下一沉,面上仍旧笑道:“好的呀,老爷今日受累了,也早些歇息才是。”
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如意转身望了一眼玻璃窗中映出的灯火,眼中好似也着了火,恨恨地咬着牙,而后沉着脸色回了屋内。
“主子……”小翠从茶几上端来了燕窝水,轻声唤了一声:“主子也趁热吃一口吧,这会子炖的正是入味呢。”
如意默不作声,拿起银制的勺子,上头光可鉴人,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在上头扭作一团。
只听着”啪”的一声,如意将碗盏一把摔碎在地,冷声道:“打明儿起,再也不要炖这金丝燕盏,怪腻味的。”
第35章 早茶(一)
早间,张公馆后院,张世宗带着两位衣裙明艳的姨太太与书言、知画、伟民、婉瑜等齐坐一团,融融地吃着早茶。
后院草丛旁摆了一圈的沙发,两长四短,对开围着。黑色呢绒底子上绘着零落的轻羽,扶手上挂满了琉璃珠子。中间一张长形的金丝楠木方桌矮几,上头摆了一只汝窑的细颈瓶,瓶里冒着一大束火红的大马士革玫瑰,倒是可谓中西合璧了。
如意笑着递上一盏今晨新到的西湖龙井,张世宗呷了一口,润了润嗓,方道:“怎么,没唤淑贤来吃早茶么?”
书言放下手中的刀叉:“早上去问安,母亲说是身子依旧不大清爽,还是在屋内念佛来的好。”
上官月娟拿起绢帕轻拭唇角:“可不是嘛,这太太就是个大善人,清心寡欲的,成日里就在屋内吃斋念佛。咱们这些人那,可都指着太太念声好呢。”
上官月娟今儿个特意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印度真丝旗袍,上头压着黑色的底纹,耳边别着两个碎钻蓝宝石的纽扣耳环,指上一只钻戒,在晨光下光芒四射。
如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玉镯,微微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太太哪里是为咱们这些人念经,可都是为着老爷与书言不是?”
婉瑜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你们说话可真逗,说什么清心寡欲,那不是谁都不该念,只一心念着佛祖才对么。”
知画挑了挑眉:“婉妹,你碗里的芒果布丁,可是我请来的英国厨子做的,若是不好吃,不如你让给我来吃罢。”
婉瑜嘟着嘴道:“表姐,就你小气,连给我吃个布丁都不舍得。”
但伟民忙说道:“哪里是不舍得,就是你要十个八个,那也得给你吃够了才好。不过是你姐姐担心你吃不大惯这口味,想着还给你备了樱桃味的呢。”
婉瑜一听,笑道:“还是姐夫好,赶紧的,拿出来尝尝呗。”
张世宗笑着摇了摇头:“婉瑜,听说你三姐给你找了个家庭教师,西文补习的如何了?可别过阵子回了北平还是老样子,不然只怕是你爹回头还得找我一通埋怨。”
婉瑜正要接话,却见知画瞥了书言一眼,忙道:“父亲,这位新请的裴小姐,西文水平了得,可是位难得的才女,自然教的也不会差了。”
说话间,却听着一旁小厮来禀:“裴小姐到了。”
知画轻笑了一声:“瞧瞧,方才说的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裴小姐到后院来吧,莫要在前厅干等着了。”
婉瑜没好气道:“叫人好好吃个早茶都不成么,这么早来作甚。”
静云随着小厮一路往后院走着,清风袭来,鬓发飘飘,如新月清晖,花树堆雪,秀丽绝俗。但伟民看得有些痴了,知画轻咳了一声,也不见他有所收敛,只得暗暗拧了一把他的大腿,疼的他一声“诶哟”惊呼而出。
知画笑着迎了上去:”裴小姐,今天来的赶巧了,我们恰是在吃早茶,不如你也一道吃一些,一会再同婉瑜去上课罢。“
静云微微笑道:“三小姐客气了,你们想来是在家庭聚餐,我这样冒然闯入,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第36章 早茶(二)
知画上前,亲亲热热握住静云白皙双手:“瞧你这话说的,即便你不是来给婉瑜上课的,可不也是我的朋友嘛?既是朋友来了家里,坐坐吃个早茶,自然也是该的。”
“裴小姐,你坐这儿。”知画利索地将自个的位置腾了出来,将但伟民挤到对面的沙发上。又朝着一旁伺候着的丫鬟秀儿使了个眼色。
秀儿见状,忙将沙发上那块海绵坐垫挪挪正,请静云挨着知画坐着。静云微微笑着向在座的诸人致谢,而后方才坐下。
秀儿又走到一旁的八仙桌上,端了一盅茉莉香片过来:“小姐,请用茶。”
静云正要伸出手去,接过那盅汝窑月白釉的瓷杯,只听着书言淡声说了句:“这水刚滚,小心烫了手。”
静云垂下头来,轻声应了一句:“多谢。“
彼时,一缕晨光的光晕下,月白釉瓷杯显得清雅素静,视之如碧峰翠色。这似玉非玉,不染纤尘之美,与静云倒是相得益彰。
张世宗拈着络腮胡须,一脸玩味地把玩着手上的玳瑁扳指。他这个儿子,平日里,轻易是不肯出声的,今儿个瞧来,倒是有些话多了。因而一时说道:“既然是小女的朋友,那自然不用客气。要吃些什么,随意说就是了,可莫要拘谨才好。”
上官月娟见状,笑着将跟前的乳酪轻巧推到静云跟前:“裴小姐可爱吃甜食?这个乳酪不错,听说洋人女的就靠吃这个,皮肤好得很那。”
听她这样说,如意掩嘴笑笑,饶有深意道:“什么时候,妹妹对洋人的玩意这样知根知底了。可不是前些时日,与外头的洋人接触多了?倒是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呢。“
婉瑜耸肩:“月姨,如姨,什么皮肤好,可都是骗人的,这玩意吃了就净长重了。洋人行得通的,咱们也不一定就好了。比方说,就像那巧克力罢,我吃多了还闹肚子疼呢,你们说可不可恨。人家都说是小姐的心思,丫鬟的命。我瞧我这是反着来的。”
话音才落地,诸人皆哄笑作了一团,但伟民一个不当心,还差些从沙发上跌落下来。
静云暗暗察觉到了某处的灼灼目光,却也不抬头,只吃了口茉莉香片,平声道:“这茉莉香片口感甚佳,与外头卖的倒是全然不同,只觉着清香绕鼻,没想着今日还有幸还能尝到这样的好茶,倒是托贵府的福了。”
婉瑜挑眉道:“可算是你有眼光,这可是我从北平带来的。金总理送的香片,全国只此一盒,能喝着一盏,也算是你的造化。”
听到“金总理”这三个字,张世宗停下了摆弄扳指的手,双目暗暗沉下。心下想着,这方生什么时候与金润之这样熟络了?想前些时日,尚在北平的时候,方生也不曾提及此事。甚至这金润之背后撮着总统,欲要扣留他之际,方生那儿也是风平浪静的。他还权当想是方生这个外强中干的怕是被吓破了胆。现下若是细思了去,倒是哪哪都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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