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停了手,凑近如意跟前,弯腰轻声道:”主子放心,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主子吩咐呢。“
如意笑道:“好了,将昨日老爷留下的普洱带上,咱们去六房屋里头坐坐。这许多天呀,也不见这上官月娟露面了,倒是怪叫人惦记的。”
听罢,小翠麻利地将两盒普洱打包好,照着如意喜好在上头喷了两圈香水。登时一股浓重的百里香迎面扑来,如意眉梢上挑:“再多喷几下罢,怕是这六姨太以往唱戏唱惯了,也不懂得这些个体面事,还没用过这样好的洋货呢。我这人呀,就是喜欢送佛送到西。不只是要送茶,顺带着还帮她净净污浊之气,多好呀。”
第57章 别问是缘是劫(四)
“姐姐到底来了。“一阵脚步声,上官月娟走到走廊上,一把挽住了如意的双手,说笑着往里头去。
”月娟妹妹,我来的迟了些,累你好等呢。“如意边说,边用眼余扫视着她。
如意不禁心下想着,方才一个钟以前,她才着人去通报的,可赖着她也有这等闲功夫,愣是收拾了一身新行头。
只见着她穿了一身银灰撒着珠光的薄纱旗袍,足上也配了一双同色的高跟皮鞋。右手无名指旁,无端端的又多了一只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比起她先前戴的那一只来,光头更是足。
上官月娟时不时地就将手抬起撩动着耳鬓厮的碎发,这钻戒倒是衬得她丰润的面庞徒添了一份矜贵。
想这上官月娟在北地初入张家的时候,可没这般风光,毕竟几个姨太太里,她的出身最是低微。那时候她的上头还压着一位五姨太,若不是五姨太得了固疾,成了个病秧子,只怕是还没她的出头之日。
留声机上的针头随着碟片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四郎探母》的戏声回荡在屋内。如意笑道:“妹妹倒是好兴致,如今依旧喜欢听戏呢。我可就没你这般福分了,如今夫人身子不见好,咱们公馆里里外外都还得我来亲自操持才好。若是哪一日,与妹妹一样得了闲,那可就够叫人艳羡的了。”
上官月娟用丝绢掩着嘴笑了一声:“可不是老爷嘛,这些天,总叫我在屋里头给他唱几句解解耳馋,我这许多日子不唱了,也怪生疏的。这不,又现学现用了起来。“
“哦?”如意吟吟笑道:“可不是嘛,一直都说妹妹在梨园里头久负盛名,这在家里头听戏,可是比在外头听要省事多了不是?”
上官月娟随手拈起一根牙签,挑了一枚蜜枣,递给如意道:“这枣沁甜的很,姐姐且尝一尝罢。”
如意塞到嘴里,果然十分甘甜,倒不似平日吃的那般十分的腻味:“对了,我这里有两饼普洱,昨儿个老爷赏下的。我那屋里头还有几饼,可是喝不完,因而就给你带了些过来。”
听如意这样说,小翠利索地将礼袋奉上。上官月娟自然早就闻到了呛鼻的香水味,也不仔细看,只是若无其事笑道:“倒是劳姐姐惦记了,有什么好的,总是不忘了我这一份呢。再过几日吧,景琳妹妹要同倩儿便要来上海了。这蜜枣就是倩儿寄来的,这丫头,去了法国这么些年,可算是回来了。这不,人还没到呢,老爷就吩咐着给收拾了后院的独栋,说是那里清幽,倩儿喜欢。”
张予倩回来了,这事如意竟然一点也不知晓,如今从上官月娟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倒是叫她如坐针毡了。听话里意思,九姨太景琳也要随这位七小姐一道来上海了。
这张予倩因着是张家最小的孩子,因而也是张世宗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当初张予倩说想去法国长长见识,张世宗二话不说就将留学的事宜一并给她打点妥当了。
这事儿换到旁人身上,可就不大相同了。诸如,当年知画也曾想随书言一道去美国留学的,张世宗可不管这些,一声令下,她就得乖乖嫁给但家最玩世不恭的小少爷——但民伟
第58章 别问是缘是劫(五)
在进入霞飞路以前,人们通常会先在街口见到一家德国犹太人乐器店。今儿个难得,临街那扇窗子窗帘被拉开了。里面燃着昏黄的灯光,靠窗的那架漆黑的钢琴柜上,一只龙泉窑的青瓷花瓶里,高高地插着六朵红得发亮的大马士革玫瑰。
静云今日穿了一身丁香紫的长裙,一头蓬松的乌发,有三分之二掠过右额,被风吹得飘落到肩上来。她的侧影恰好嵌在昏黄的窗框里,一曲萧邦的《降E大调夜曲》,汩汩地流到窗外来,揉进了这夜色当中。
静云就这样仁立在乐器店外,沉浸在幽寂的曲子里。一直到听完了这首夜曲,心下莫名漾起一阵惆怅与缱绻。今天是与张书言约定见面的日子,可是她并不是很想太早迈入霞飞路,因而提早在前面一站电车站下了车,多行了一些路。
文艺复兴咖啡餐厅外,悬着许多琥珀色的柱灯,照在静云的鬓发上,十分的柔美。静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终于背起书带,进了餐厅。
张书言今日来的很早,坐在白台布旁,照例是餐厅专门为他留着的靠窗的位置。西崽侍者正在他旁边用白手巾包着酒瓶,把鲜红的玫瑰酒缓缓倒入高脚杯里。
张书言将那杯酒喝了一半,就瞧见静云来了,西崽帮着拉开了位置入了座。
“玫瑰酒一向不算烈性,就是女士喝也是很合适的。密斯裴,一起喝一杯吧?”书言笑着指着静云跟前的空杯说道。
今晚这样的场合,他总是得体地穿着一身合身的西装,在座的斯拉夫没落贵族们,只怕是没一个能比的上他的气度了。
“烦请帮我也倒一杯。”静云开了口,并没有拒绝张书言的提议。
待得西崽倒好酒,静云侧过脸去,几下竟然就把酒给喝光了。虽然这酒依旧呛得她直要流眼泪,可是她也极力忍着,因为她不愿意在张书言面前示弱。
张书言唇角微微上扬,露了一口白净的牙齿,灯光下照得莹亮:“听说你爱看话剧?”
静云低下头去,暗暗端起左手边的柠檬冰水啜了一口:“先前是喜欢看的,只是最近听闻近期笑舞台即将易主,郑老夫子若是不在,只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剧可看的了。”
“有位密斯唐,是我的旧友。过阵子,她将在卡尔登大剧院登台,用全英文演绎《西厢奇缘》,我手头恰好有两张票,倒是可以带你一同去瞧一瞧。”张书言身子微微倾斜过来,专注地望着静云说着。
“是唐雪莉小姐吧,我记得她也是毕业于中西女校的。这两天,学校里头是有听闻她有戏剧要演出,只是一票难求。”静云抬起头来,触到了张书言的目光,旋即侧过了头去。张书言那双细长的双眸,好似能将人整个吞噬了一般,总是叫人躲避不及。
张书言笑了笑,举起酒瓶,又替静云倒上半杯:“说了这会话了,都还没对过杯呢。”
说罢,张书言便和静云碰了一下杯,而后一饮而尽。静云微微蹙着眉,也将这杯酒细细地干掉了。
第59章 别问是缘是劫(六)
张书言又喝了几杯酒,喝的眼泛了桃花,心下有团火焰又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烧的他额间都发出了青湿的汗光。只见着他又举起了酒杯说道:“裴小姐,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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