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溪摇了摇头,先是起了身,在窗边环顾了一番,这才回到沙发上,对着静云轻声笑道;“我是特意回来看看你的,想知道你好不好。以及……”
“臭丫头,我们之间,难道还要遮遮掩掩的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罢。”静云假嗔了一句。
芷溪笑着点了点头:“静云,你是知晓现下的情形的,日本人前些天又轰炸了苏南,只怕是这上海也在他们的规划之内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探一探上海城中目前形势究竟如何了。也是为了……”
“你该不是在为上海的地下组织而工作吧?”静云微微笑道。
芷溪略有些诧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很久了……从前在你家夜宿的时候,你说梦话给说出来的。”静云故作沉吟道。
芷溪一听,直蹙起了眉头:“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静云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了声来:“我这是在诓你呢,你还真信了。我也不过是自己心下的揣测,这个时候,你还能从日占区脱身而出,不是日奸,那就该是地下组织的人了,不然谁还有这样的本事来。”3.7
第177章 半江无阳(一)
芷溪笑着轻戳了静云的腰肢道:“瞧你,可把我吓了一跳,还真以为我这嘴开了缝了。”
静云莞尔一笑:“那不正好,我帮你用绣花针缝补一下便是了,这倒是难不倒我的。”
芷溪轻笑了一声,复又望着静云削瘦的面庞,不禁问道:“怎么,这些时日,你在张家过的不大好么?瞧你,大半年不见,可是消瘦了许多。”
静云拍了拍芷溪的手道:“一言难尽……倒当真不知晓该从何说起了。不过芷溪,既是如此,我倒是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芷溪道:“可是伯母的事情?”
静云见她答的干脆,心下难免生了一份疑虑:“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芷溪点头道:“这金先生带着伯母出走南洋的事,哪里能瞒得住的。别说是我们组织了,怕是这沪上各处其他人的眼线,也都知晓的差不多了罢。”
静云原先听冯玉梅那样说,心下总归还留着一份念头,现下听芷溪这样一说,这心一下也便彻彻底底的沉了底,好似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掐断的一干二净了:“他们果然是利用了姆妈……”
芷溪蹙着眉道:“只怕这蹚浑水还深得很那。”
静云握住芷溪双手,恳切道:“芷溪,姆妈许是不日便要回到沪上了。我想,等她到了,我便带她一道远走高飞。可是你也知晓,这上海,终究是张家的地盘,因而若说是离开,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请你帮帮忙,看看是不是有办法,帮我们离开上海。”
沉吟半响,芷溪方才开口道:“此番回上海,我自是带着任务的。但是你要相信,这些年,我们在上海也是有了根基的,虽说要从张书言的眼皮子底下将你们送出去确实有些难办,可是总归还是有办法可循的。”
听罢,静云双眸闪过一丝清光:“芷溪,谢谢你……这里,我当真是一日都呆不下去了,人总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自个不像自个了。现下我终于明白,什么是自由可贵。”
“可是你真的想好了,确定要离开么?”芷溪凝视着静云,复又问道。
方才暗暗平静的泪水,一时又涌上了静云眼中,她略仰起了头,无奈笑道:“芷溪,从前我倒是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现在总是觉得,有许多的事,许是命中注定的。可是即便如此,我亦不想就这样终其一生。我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亦需要展翅高飞,这里终究不过就是一个桎梏的牢笼罢了。”
“我又岂会不知,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做金丝雀的女子,这样深宅大院的日子,又哪里是你所愿的?静云,你等我一些时日,咱们需要走一个详秘的计划,这样才可万无一失。”芷溪轻叹了一声。
“嘶”的一声,蒂凡尼台灯的灯泡一下便燃灭了,室内一下便暗了下来。静云放眼望去,窗外一眼望尽,天空压得低低的,又黑又重,就似一个巨大无比的困兽笼子一般,到处都铁索重重,怕是夜里的雪要下的更大了……3.7
第178章 半江无阳(二)
卡尔登大剧院门口,灯火交映,人影重重。书言老远就闻到了原本属于戏院的那种味道,约莫是脂粉味、头油味、乃至是烟草与一些樟脑丸的味道混杂在一处了。如今局势越是紧张,这卡尔登大剧院的票子就卖的越好。
剧院门口的告示牌上,贴着一张分外醒目的海报,上头用英文字体写着:唐雪莉女士携新剧再度登台。海报旁边自然配着的是唐雪莉新扮相的照片,看着粉末浓重,倒是比前次扮相愈加娇艳了几分。
张世宗看着海报里的唐雪莉,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书言,你瞧唐小姐这海报,如今这面容轮廓倒是与静云有几分相似嘛。”
书言只淡声道:“静云年轻许多,不好相比较的。”
张世宗道:“一会到了包厢里头,等唐小姐上场了,还得仔细瞧一瞧了。”
如今小生意难做,这旁的戏院关门的关门,半歇业的歇业,总归是势不如前了。这原本在戏院里头靠着小本生意为营的人就只得转战卡尔登大剧院,以此维系赖以生存的行当。
书言与张世宗才说了一会话的功夫,这卖花生、瓜子、松瓤的小贩早已经围上来了一堆,仿佛个个都知晓这两位是什么样的人物,争着抢着要做父子俩的生意。
所谓的小贩,其实也不过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衣着瞧着有些破烂,只不过肩上都有一块旧的深色长巾包着,因而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的突兀。
这些孩子手里头,都不一而齐的挎着一只竹篮,上头盖的都是奉县郊区做的粗布,揭开来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些零嘴吃食。
书言本是没有留意的,可是见几个孩子缠的急了,一时也不知为何就软下了心肠来,随意拣了几样,心下想着,倒是可以带回去给静云尝尝。她这些时日也不大出门,怕是嘴里也总是少了点味儿了。
“亲家母什么时候到上海呀?”张世宗点上一支烟枪,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圈烟圈说着。
书言顿了顿,只是用余光时时注视着周遭的情形,轻声道:“算算日子,明日差不多就该到了罢。他们是从福州转轮船过来的,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张世宗笑了笑:“你这个未正名的岳父,怕是搞不好,还给你带了一箩筐的惊喜回来。”
书言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剧院台下出着神。张世宗笑道:“书言,你要记着,做大事者,最忌讳的便是妇人之仁。”
“他毕竟是静云的生父,想来他也不会不顾静云的处境的。”书言似是无心说着,心下确是暗暗揣度着金润之回国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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