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人提早用了晚膳。
晚膳未完之时,霍水仙便请陆上燊从王府带来的婢子帮她烧了桶热水。
这婢子胆子甚小,从陆上燊早上离开后她便因惧怕天花之毒而一直待在厨房里,有人唤她,她才出来。霍水仙本欲自己动手烧水,若不是陆上燊临走之时特意交待这名婢子务必将霍水仙伺候周到,所以她死活不肯让霍水仙挽袖,坚持自己来。而霍水仙是个从来就不习惯被人伺候的主儿,连灵儿都是因为这丫头实在惹人怜爱,拒绝不得,才硬留在了身边,不过她却从未将这丫头当成奴婢看待,说是妹妹也不为过。
院子虽小,但物什倒是准备的挺齐全,即便如此,霍水仙仍觉得处处不便,只匆匆清洗了一下便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去。
已经准备妥当,正在院中坐等霍水仙的齐天看着她发尖的水滴,微哂道:“湿发都未擦干。”而后熟稔地拿起一旁早已备着的干净绢布递给她。
霍水仙展颜而笑,“你总是比我还细心。”
夏尽热余,头发也干的快,霍水仙擦了有七八分干,便持起木梳理齐发丝,黛脂不妆,簪钗未缀,清素之意犹如脱尘雪莲。这张面庞,无疑是绝美的。霍水仙以前就老嫌化妆太繁,就三四样儿最基本的化妆品都能叫她给放过期,而穿过来后顶着这张清美不可方物的脸,更就不喜再施粉描黛了。
拾掇完毕后,霍水仙下意识以为明早便会归回,故而只随身带了一只棉罩,再无多余之物。
白叔驾着马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温子然未免将天花传染给车内两人,执意不肯入内而坐,只称自己嫌车内太闷,想在车外迎风透气。
霍水仙偶掀帷幔,讶异道:“咦,我怎么瞧着这条路并非出城之路。”
齐天避重就轻为她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走的确实不是由城门而出之路,乃是一条水路。知道这条水路的人甚少,前些年才被人发现由此路通往京城更加快捷,铺子里有些货物为寻方便,便经由此路而入。恰巧这守路官兵的领头人是铺里一位掌柜的亲眷,我们得了方便才能这般随意进出。”
霍水仙恍然点头:“哦,原是如此,难怪你今日说有法子。”
齐天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若是我不能做到之事,也绝不戏你。”
霍水仙羞面自嘲,“见识少。”
“眼下整个京城封门闭户,又极少有人知道此路,你有所疑虑也是自然。”齐天打心底里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但因她前事已忘,若是凭自己一口之言告知她往来因由,又恐吓着她,不得已只得事事掺言而过。
说到京城现下状况,霍水仙不禁黯然一叹:“哎,不知陆上燊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齐天突然泛起一股酸意,掀幕看向外面,宽言道:“既然王爷已下令,那我们安等就好。”
“说的也是,只怪自己使不上力,只得干着急。”霍水仙甩下帷幔,闷自恼气。
齐天握起霍水仙的手,微哂道:“傻丫头,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京中人大多因你得救,每个人生来都有其肩负的责任,你的责任已经尽到,所以莫要责怪自己了,余下的,交由上天决定吧。”
她的责任已经尽完了吗?霍水仙却并未因齐天宽慰她的话有所释然,反而更加不安,这是否意味着她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了?会不会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魂归神回了?从初来时的想方设法要回去,到现在的不舍离去,霍水仙对自己在短短几月内心境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莫名感到惊慌,原以为顺其自然可以让自己安然自若,就算哪一日要回去也能泰然处之,可如今她却有了不该有的奢望,存了不该存的念想,这让她如何也镇定不下来了。
“是马车太颠了,让你感到不舒服了?”齐天见她默然不语,眉间隐隐不安,心下以为她仍在为自己无法使力之事懊恼,忙借言问道。
霍水仙被齐天一问,神情一时慌乱,无意抽出被齐天握住的手,不敢看他,支支吾吾道:“不……不颠,白叔驾的很稳,就是不知何时能到?”
齐天猛然一怔,她这个无意的动作让他的心抽抽的疼,僵住的双手不由得颤了颤,十指颓然相交成拱放于自己膝上,嘴角牵出一笑,“这条路直下去就到了。”
“哦。”霍水仙低吟一声。她垂着眼未瞧见齐天手中的动作,此刻还沉浸在自己可能将会离开这里的惶恐不安与自相纠缠中,丝毫未觉自己方才无意间的那个动作已经深深刺伤了面前的男子。
正如齐天所言,这条路直下去就到了,路的尽头,一条穿城小河赫然于前。
快到路口时,马车停了下来。
霍水仙掀起帷幔一角,马车前设有一处关卡,白叔正与一官兵交谈,只言了几句,官兵便侧身放行。
关卡过的非常轻松,几乎没有怎么盘问,霍水仙心思在别的地方,故而未太注意,目光一收,放下帷幔,整了整罗裙,要准备下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心疼若尘这孩子,默默守候,求而不得,却心甘情愿,一往无悔,对凤戈瑶,是真的好,也是真的爱,不比任何人逊色半分。
☆、漫天萤火
白叔将马拴在树下。
一叶小舟泊在岸边,撑蒿船夫头戴斗笠独坐船头,似在等人到来。
霍水仙游目四野,河岸边仅这一艘摆渡小船,如此风声鹤唳的时期,船上摆渡人还出来营生,当真是胆气过人。
齐天指着岸边的孤舟,对霍水仙说道:“渡过这条小河,便是萤火林。”
“好。”霍水仙估轻提罗裙,踩上光滑的石头径直向小船走去。
霍水仙上船之时特意留意了一下船夫,但因夕阳已落,光线昏暗,檐宽的斗笠更是密不透风般将船夫整张脸挡了个严实,霍水仙探究的目光是一点未落进去。
四人陆续上船直至坐定,船夫都未说一句话,而齐天他们似乎也没有与之交谈的意思,船夫的神秘不禁勾起了霍水仙的好奇心。
在霍水仙打量的视线下,稳坐船头不动的船夫懒懒起身,撑起竹篙,往岸边一拄,小船缓缓离岸。
一路上,船夫只默然地站在船头撑篙划水,只字不言。
齐天脱下外衫为霍水仙披上,“入夜后河上凉。”
“我没事,你……”霍水仙取下纱衫的动作被齐天抬手止住,重新为她披好,“别担心我。”
借着淡淡月光,霍水仙大起胆子,眼睛直勾勾地朝齐天脸上盯去,明目张胆,无所顾忌。
他时而清冷如雪,时而温润如玉,而他唯一不变的就是看她的眼神,虽是在笑,但那笑意里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流转,她好像明白,却又好像一点都不懂。
霍水仙觉得,齐天就像是一坛酒,只饮一口便再难割舍,越饮下去越甘愿沉醉其中,醉酒的人难免会说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话来,比如霍水仙,美色当前,她瞧着瞧着竟不觉脱口道:“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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