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不愿见客,先行回房洗去一路风尘。
长公主入得殿门,只见员外郎花良阿的夫人在座,并带着一个清秀的女孩。
花良阿虽只是捐了个员外郎的闲差,但是夫人的来历却不一般。她乃是雍正爷第六女多罗怀恪格格与纳喇额附的曾孙女,身上亦流有爱新觉罗皇族的血液。
纳喇又称作纳兰,亦是满洲大姓之一,属于叶赫那拉氏的分支。出名的人物有康熙朝的名臣纳兰·明珠和其子纳兰·性德。
纳喇氏世受皇恩,迎娶过数位公主。
此时夫人有女晋封了妃位,身份更是不同寻常。
夫人带着静欢拜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从前并未见过静欢,倒是夫人有诰命在身,因此常来与公主闲话家常。
长公主刚刚在宫内与静妃同室用膳,此刻见了静欢,实在是讶异不已。
夫人笑着对长公主说:“听闻温宪公子回京了,长公主必然忙碌,此时登门打扰,诚非我所愿。”
长公主言道:“夫人不必客气。只是这位姑娘有些眼熟呢。”
夫人向长公主解释道:“自从静妃娘娘进了宫,我终日以泪洗面,忆女成狂。我家老爷知我心事,遇到这个姑娘与静妃娘娘模样相似,便认作义女,取名清欢,领回府中与我作伴。”
长公主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夫人继续说道:“静妃娘娘能够入宫侍奉圣驾,是我府中的荣耀,可是却极难得能见到一面。好不容易得了个孝顺乖巧的义女,不愿她离京远嫁。可又不愿拖到她摽梅已过,嫁杏无期,因此今日带了来请长公主掌掌眼,若是有几分可取之处,便请长公主替温宪公子做主纳了去罢。”
如此这般,长公主方知其来意。
长公主上下打量着静欢,只见她身着镶粉色边饰的浅黄色衫,外着淡粉色大云头背心。裙边、裤腿镶有粉红色绣花栏干,足着红色弓鞋。
“多大了?”
“十五。”静欢怯生生地答道。
“可曾读过什么书么?”
为掩饰身份,静欢只能谎称:“从前并未读过什么书,入府之后稍稍读了一些《女诫》。”
长公主点点头。“倒是个灵秀的孩子。”
转头对夫人说道:“只是这婚姻大事,我也要问过温宪的意思。”
夫人回道:“那自然是应当的。”
又再闲话半晌之后,夫人便带着静欢回府了。
长公主唤来贴身服侍的雅瑟,神色清穆。
“去看一下公子在做什么。告诉他准备用晚膳了。”
这边厢,温宪还沉浸在午间重遇静欢的复杂情绪中。
这一年多在外征战,颠沛流离,无异于自我放逐。
最初从军的念头,本是带有几分自弃之意。
尔后军营历练,每日经历的都是生生死死那样的大事,反将儿女情长看淡了。
本来这世间之事就多有变化,相爱而不能相亲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心爱一人,只盼她平安喜乐便罢了。
傍晚,公主府内,传晚膳。
长公主不住地为温宪布菜。
“宪儿,你瘦了那么多,多吃一点。”
“多谢母亲。”
未几,长公主试探道:“今日博尔济吉特府上的夫人到访,带了一个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孩儿来。看那眉眼跟静妃娘娘如出一辙。”
长公主瞧了瞧温宪,只见他低着头,未见有任何反应。
长公主继续说道:“说是因为思念独女,遇到这个长相相似的姑娘就带回府里认作了义女,改了个名字,唤作清欢。”
温宪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那夫人想与公主府结亲,宪儿你意下如何?”
“母亲的意思呢?”
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她知道温宪钟情于静妃,想来纳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也无不可,省得日夜担心他觊觎皇妃,犯下大错。
“本宫觉得宪儿你已到了成婚的年龄,不如就纳了罢,身边也该有个知心的人。”
温宪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放心,孩儿不会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娶妻之事,还是等孩儿返回新疆,捉住贼首之后再说吧。”
长公主知道勉强也无甚意趣,便不再提。..
是夜,静妃留在了养心殿伴驾。
烛光映衬下,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红,更显得她淡妆素颜,美得不加雕饰、浑然天成。
“静欢,今日朕见你精神好了些,朕心甚慰,你还年轻,我们肯定还会有孩子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静妃答道:“臣妾有皇上的恩宠,别无所求。”
“朕就加赐你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择日再请到宫里来,与你团聚。”
“谢皇上。臣妾全家感念皇上恩德。”
皇上走近她,略低下头,脸蹭过她的侧颜,在她耳边说:“朕不管旁人,朕只要你感念朕。”
“臣妾……”
话音未落,双唇已被皇上封住。
她觉得更加头晕目眩了。
恍惚中,眼前的人渐渐变了容貌,变得更加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是温宪。
她不自觉地迎了上去。
温宪带着她艰难地通过了一条徜徉着溪水的山谷,转眼间豁然开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青郁紧紧地环住温宪,生怕再次失去了他。
突然,皇上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静欢,朕觉得你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
皇上在她额头上留下深情的一吻,转身睡去。
星夜轮转,留她一人辗转难眠。
隔日,长公主便托人向博尔济吉特府上带去了温宪的原话。
静欢自然是不死心,每日依旧打起精神,静待时机。
又过了几日,温宪入宫面见皇上,自请回军中继续平乱,捉回叛首,进献皇上。
皇上见边疆战事大势已定,叛军余孽的清剿未出多久便会告终,于是将温宪留在御前,仍领着一等侍卫之职,并加封奉国将军。
而静妃之母欣然领了诰命,进宫谢恩,顺便催促青郁促成温宪与静欢的婚事。
“夫人放心,时机一到,我就向皇上进言。”青郁言不由衷地说道。“可是既然温宪大人暂时无心成婚,即便是皇上也不便相逼啊。”
夫人胸有成竹:“温宪与静欢早就情根深种,只是碍于冒名之事不便向长公主明说,若是能得皇上赐婚,完婚后静欢再表明身份不迟。到那时郎情妾意,鸾凤和鸣,岂不是美事一桩么?”
“夫人说的是。”青郁唯唯诺诺。
送走夫人,青郁心有戚戚焉。
她想,如果温宪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我?
一个可悲可笑可怜的婢子罢了,不但冒名顶替攀附皇恩,还连累他不明就里神伤了一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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