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心苍凉已极。
他突然觉得身心疲惫。
祖宗的基业他扛起来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宫诸事仍要不停地伤神。
皇太后不停地插手后宫,一方面扶植全贵妃争宠意图取代皇后,一方面又驱使祥妃搅动风云,没有一刻安宁。
皇后自从在王府当上了嫡福晋,处事阴狠有余,智慧不足。他几次三番的保下她的皇后之位,可她自己不争气,他又能保得了几时?
和妃一向不问世事,只一心抚养大阿哥,他本想着要补偿于她,可是此次危机他不得不推她出来替皇后扛下一切。他虽然心中有愧却不得不这样做,出身低贱的和妃并不足以代替皇后对抗钮钴禄氏的势力。
静妃原本只当她是初入宫禁,涉世未深,没想到却也一心要将皇后拉下后位,而且居然手段如此决绝毒辣。
其他诸位妃嫔亦绝少未卷入此事者。
皇上思虑至此,心下大恸,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小禄子等几个小太监忙把皇上扶住。
好在满屋子的太医近在眼前,马上救治。
一时间永和宫大乱。
这一天似乎是过了一世。
深夜,皇上在养心殿寝殿御榻上转醒。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皇后靠在床边,已是昏昏欲睡。
高成和太医们都守在屋外。
皇上从衾被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被碰醒,睁眼看到皇上醒了,刚要叫人,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皇后泪眼朦胧,轻唤了一声:“皇上……”
今日种种都浸没在那还未滴落的眼泪中了。
皇上道:“璇仪,朕知道你心里对朕有怨。”
皇后想要解释,说道:“皇上……”
皇上没有让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在王府之中,你只看到朕偏爱庭芝,却不知朕也有朕的不得已。那时朕还尚未登基,格外需要太后的支持。虽然朕是嫡长子,但是真的皇额娘已经过世,父皇立了继后,嫡子却不止朕一个了。朕必须表现得格外的孝顺、恭敬,对她塞给朕的女人特别地厚爱,太后才会相信朕,才会扶持朕,才不会背后支持自己的儿子与朕争储。大清建国已有百年,朕是唯一以嫡长子身份即位的皇帝。其他那些嫡长子的下场都惨不忍睹,朕当年发誓一定不能像他们那样。”
皇后戚戚然地道:“臣妾明白皇上的不易。”
皇上摇摇头,继续说道:“不,你不明白。你眼里只看得到王府的后苑,只看得到后宫嫔妃,朕立你为后,并不是让你与寻常嫔妃一样邀宠,而是许你与朕共享这大清的天下。你不明白,所以你与太后、贵妃针锋相对,所以你对位份高的嫔妃百般打压,所以你对位份低的嫔妃惺惺作态!即使是对朕,你的真心也越来越少了……”
皇后手捂着胸口,极力辩白道:“不,臣妾对您是真心的。”
皇上凄然一笑,说道:“璇仪,朕愿意相信你,可朕难以说服自己相信你。你的所作所为,让朕太失望了。”
皇后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蓦地跪下,拉着皇上的衣角哭诉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没有做那些事。祥妃滑胎不是臣妾害的,臣妾也没有害二阿哥和三阿哥,臣妾是遭人陷害啊!”
皇上面部的表情越来越凄楚,他看了看皇后哭喊得凌乱的妆容,叹息一声,对她说:“朕知道。祥妃腹中胎儿是朕亲自派人除掉的。”
皇后的手呆立在半空之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道:“朕与庭芝是少年夫妻,还算颇有情义,所以即使她出身钮钴禄氏,即使朕知道她不免会把朕一言一行都告诉太后,即使朕有时也不得不防着她,但是朕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存在。可祥妃就不同了。朕那时很反感太后送那么多钮钴禄氏的女人给朕,仿佛朕无论如何讨好都不能让她满意。一旦祥妃生下皇子,朕便不得不抬举她。到时候朕想立你为嫡福晋乃至皇后都不行了。”
皇后已哭得直不起身。
皇上的手抚上她的头,满头的珠翠中,隐隐透出一缕青丝,青丝中还掺了一丝银发。
皇上道:“朕今后会让你抚养大阿哥,你就不要再执着于生育嫡子了,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子息是命,也是缘分,不能强求。真希望你能惜福惜命,好自为之。”
皇后惊讶道:“那和妃呢?”
皇上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道:“她自有她的去处。朕明日亲自去送她。皇后,你跪安吧。”
皇后站起身,施了礼,往殿外走去。
忽然听得后面有皇上的声音响起。
“璇仪,这是朕最后一次救你了。”
皇后转过身,看到皇上依旧闭着眼睛。
“如果你真的没福气没本事活着与朕共享大清的江山,就像庭芝一样在地宫里等着死后与朕同穴吧!”
第三十七回 乾清门温宪神游 翊坤宫毓婉魂灭
香雾氤氲结彩山,蓬莱顶上驾头还。
绣鞯狨坐三千骑,玉带金鱼四十班。
风细细,佩珊珊,一天和气转春寒。
千门万户笙萧里,十二楼台月上栏。
春日的京城内外,原本沉浸在一派风和日丽之中。
谁知翌日,京城突然刮起大风。
卯时一刻,竟然漫天飞雪。
京城冬旱,总是少雪。
可一旦春日飞雪,必是大雪。
一时间满城的屋瓦全都白了头。
城中百姓纷纷把已入了箱的冬衣复又拿出来穿上。
温宪骑马行在飘飞的春雪里。
今日是他入宫当值之期。
下马入了宫门,远远地听见乾清门守卫的侍卫们在窃窃私语,口中似乎有提及静妃娘娘。
温宪眉头一皱,径直走过去。
侍卫见到温宪连忙跪下。
温宪道:“别只顾着议论闲事,连戍卫都疏忽了。”
一个侍卫道:“温大人,不是闲事,是大事,宫里出大事了!”
温宪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另一个侍卫道:“静妃娘娘生下的三阿哥殁了,听说是和贵妃娘娘害的!”
温宪如同五雷轰顶,口中喃喃自语道:“殁……殁……殁了?”
侍卫道:“正是呢!皇上都气病了!”
温宪已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紫禁城上方的天空与这漫天飘飞的春雪。
突然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到他眼里,化成了他心里的一滴泪。
那边厢,皇上伤心过度,又病着,因此辍了一日朝。
用过早膳,服了药,皇上把高成叫到身边来,说:“高成,你派个人去翊坤宫知会一声,朕稍后便过去。”
高成答应着下去了。
皇上穿着寝衣在寝宫内来回走了两步,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皇上驾临翊坤宫已近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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