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执樾喜好危险的东西,譬如权力,譬如烈马,但眼下他没那个精力,去驯新献来的烈马。
因为,陛下要立新太子了。
自萧皇后被鸩.杀,陛下再未立后,后宫妃嫔之中,云德妃和丽贵嫔两派势均力敌。
云德妃膝下育有一子,年已六岁,性顽劣残忍,一直不得陛下所喜。丽贵嫔宠冠六宫,入宫前三年并未有孕,直到数月前,她被诊出怀孕,怀着的极可能是位小皇子。
朝中渐渐生出传言,只待丽贵嫔诞下龙嗣,便立为太子。
那武威将军府,正是云德妃的母族。火烧眉毛,难怪会这么急着来笼络他了!
只可惜,无论是哪位皇子被立为太子,都注定登不上那帝位。
无法登基的太子,便如那废太子一般,活着又有何用?
重来一世,他傅执樾,必要将这段氏江山易主。
他嘲弄地勾了勾唇,将献骏马的事丢到了脑后。
几日后,云德妃亲自来找他了。
平日里见这云德妃,总是衣衫严整,妆容稳重,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今日却一袭丹红的斗篷,斗篷底下冬衫单薄,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玲珑的曲线,微微松散的领口下,露出一小片雪白胸脯。
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这样的女人,傅执樾见得多了去了。他无声冷笑,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了。
他散漫的态度,立刻激怒了云德妃身侧的小皇子。
“母妃,这太监好生无礼,竟敢不向本皇子下跪!”小皇子愤怒地撅起下巴,小脸涨得通红。
云德妃立刻捂住小皇子的嘴,挤出一丝尴尬的笑,“督主莫要见怪,是本宫素日没教导好!”
说完眼眶微红,下颌拢紧,调整出最美丽的角度,轻声叹道:“本宫实在是没办法了!”
欲语泪先流,声线里透着一丝哽咽,端的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自那女修入宫,陛下被迷了心窍,再未正眼看过后宫其他女人,不止如此,那女修还蛊惑陛下沉迷炼丹,荒废朝政,偏偏陛下却维护她,还要立她腹中孩儿为太子。”
“若真立了太子,后宫之中,又岂会有我母子容身之地?只怕我母子二人,会沦落到和萧皇后废太子同样的下场!”
傅执樾眼皮一撩,八风不动地反问:“又与本督主何干?”
云德妃拭了拭泪,将声线压低了些,“如今陛下百般信赖的那位真人,正是丽贵嫔的师伯,督主为了陛下的龙体,屡次与真人发生争执,难道就不怕他们秋后报复么?”
傅执樾把玩着指间的玉玺扳指,冷眸微微凝着,薄唇合拢,不声不语。
云德妃挺送着丰盈,咬了咬牙:“我武威将军府一脉,虽在西境声名赫赫,可于朝廷文官之中,却无半分根基。督主若助我儿上位,我儿必允督主监国,如此可好?”
偏偏被她捂着嘴的小皇子呜呜直叫,奋力挣脱后,双眼瞪得浑圆,指着傅执樾嗷嗷叫着:“呸!本皇子才不答应。你个狗奴才,还不给本皇子行礼?!本皇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骂完立刻高声嚷嚷,咆哮着要宫人入内,把傅执樾拖下去杖毙。
傅执樾淡淡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晦暗流光,深邃不见底。
小小年纪,心性就已如此冷酷凶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看着看着,不由怒极反笑。
云德妃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她被这混不吝的儿子给惊住,也顾不得再卖弄风姿,命宫人拖着他,捂紧那张小嘴,匆匆离去了。
清冷的空气里浮尘游弋,还残余了一丝云德妃身上的幽香。
傅执樾嫌恶地拢紧长眉,面色冷了下来。
他讨厌这样的气味,无论是女人身上浓烈逼人的香气,还是陛下殿内经久不散的檀香。
他立刻起身,出宫回府。
天已经彻底黑了,廊庑下红色的灯笼光透过来,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使得他冷冽的漆黑眼眸,显出了几分淡红的暖意。
进了屋,沐浴毕,取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剑,习惯性的搁在里侧,刚刚躺下,双眼突然睁开,目光发沉。
在合拢的红绡幔帐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馨香。
两人洞房之时,那床凌乱不堪的被衾早已被烧掉,可她发丝体肤间的那缕体香犹存,清清淡淡的,并不让他厌恶,反而有种令人沉醉的意味。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晚,在龙凤红烛的暖光映照下,眼前笼罩着朦胧的光晕,似模糊似绚烂,那软香温玉的美人躺在他身下,任他攻城略地,得了无比快活。
雪肤乌发,玉面潮红,一双翠羽弯眉微蹙,两弯潋滟明眸紧闭,此刻历历在目,端的是璀璨如华,春.情缱绻。
傅执樾猛地坐起,手中长剑出鞘,手腕利落挥动间,水波般轻漾的红绡幔帐,立刻变成无数残破的碎片,飘飘洒洒,红色的雨一样,落满了屋子。
他光着脚,立在拔步床前,那双眼眸越发阴鸷,仿似也染透了红色。
长剑劈过,携了千钧之势,那张结实的拔步床,立刻从中间裂开了。
摇摇晃晃,轰然坠地。
“督...督主。”
近身伺候的冲了进来,目色发怯地望着他,不敢靠他太近。
“无事。”他冷然道。
收了剑,跻了鞋,正要出,忽然得人来报。
“督主,陛下夜宿丽贵嫔宫中,出事儿了!“
第99章
陛下突然昏迷不醒, 太医院束手无策。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傅执樾目色极冷, 大步生风入了寝殿。
寝殿深处, 云德妃和丽贵嫔,已经围在龙床边了。
陛下躺在幔帐深处,脸色青白, 无声无息。
身着青兰道袍的真人, 亲自端了碗泛着黑红色泽的汤药, 欲要伺候陛下服下。
傅执樾眼疾手快按住他, 黑眸微微眯起,冷声问:“这是何物?”
真人看了眼太医院掌院, 淡淡地应道:“陛下是入了障,要以至亲之人的血肉, 熬成汤药服用, 方可转醒。”
傅执樾似笑非笑地问:“若不醒, 又当如何?陛下龙体尊贵, 岂容如此儿戏!”
真人眼睑一垂,语气斩钉截铁, “以我项上人头担保,若不醒,必取之。”
傅执樾嘲弄地勾起唇角,“真人的命,如何能与陛下作比?”
丽贵嫔霍然站起, 那张冷艳的面颊上, 溢出了几分愤慨。
“傅督主, 你屡次三番阻止真人救治陛下,到底是何居心?”
傅执樾看着她高高耸起的肚皮,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眸色阴沉,语气森冷如冰线。
“丽贵嫔,陛下夜宿你宫中时晕倒,本督主倒想问问,你又是何居心?”
“不必再争了。”
一道略沙哑的嗓音,自明黄的帷幔后传来。
傅执樾循声回望,只见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有个年轻男子缓步而出。
正是废太子段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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