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满脸的不舍,但却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让方大哥留下的话。方家世代为将,一门忠烈,多少子孙马革裹尸,埋骨沙场,是惨烈,也是光荣。
还要再送,方大哥拦住了方老夫人,“娘,清晨露重,您别送了。”
方老夫人含泪点了点头,终于止了步。
方大哥别过头去看潘婧,“我不在时,娘便托你照顾了。”
潘婧点头,“相公放心。”
潘婧冷静,方大哥却不舍起来。轻轻执过潘婧的手,他终于没忍住将她拉进怀里抱了抱,“照顾好自己。”
“恩。”潘婧轻轻应着,斟酌许久才开口,“相公……早点回来。”
“都回去吧。”方大哥放开潘婧,对众人吩咐了声,转身接过侍卫官手中的缰绳,跨身上马。
我抱着收拾好的包裹,悄悄地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立刻被人发现。
“刘柳,回来!”却是潘婧的呼喝声,严词厉色。
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方大哥面前,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求他,“方大哥,让我跟你去从军吧。”
方大哥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并不答话。
这会儿功夫潘婧已经挺着大肚子走过来,拉住我便往回走,“这是打仗,不是游戏。你最好安分地呆在家里。”
“潘姐姐,你就让我去吧。”潘婧的力气不大,我却不敢用力挣脱,怕一下控制不住摔了她。
潘婧有些生气,“谁鼓动你参军的?”
我突然心虚得紧,赶忙垂下首不敢看她。
“刘柳。”潘婧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一次你得听我的。留下来,我保你一世安稳。”
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潘姐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军看看而已,不会闯祸也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的,我发誓!”
“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才是最危险的!”尽管潘婧压低了声音,但声音里的急切和忧虑却未减半分。
“潘姐姐……”我有些惊讶于她的失态,但却怎么也不能明白她的忧虑,“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也信我一回,好不好?”
“听我说,刘柳……”潘婧还要再劝,突然一声熟悉的马啸自身后传来。
我猛然回首,却见刘景正牵着赤焰朝这边走来。
“赤焰!”我惊喜地叫出声来,不自觉地挣开了潘婧的手,冲上去将许久不见的赤焰抱住噌了好一阵。
“皇上吩咐我带赤焰过来,顺带领姑娘过去。”刘景在身边恭敬地说道。
“太好了!”我听说安适已经安排妥当,心中大喜,立刻蹬鞍上马。
“刘柳,别去!”潘婧追上一步,尽着最后的努力挽留我。
我犹豫地看向她,脑海里却浮起安适那张让我无法不心软的脸,“我决定御驾亲征,也是希望能借助此行与若辰重修于好。但是我们之间尚有芥蒂,我身为皇帝哪里拉得下脸跟个臣子道歉?思来想去,唯有请柳儿你一路随行,充当和事老,为我说说好话,也叫若辰明白我的诚意。”
“潘姐姐只管放心,我说不定立个大功回来见你!”下定决心,我冲她调皮地笑笑,策马转身而去。
“你一定会后悔的……”潘婧的声音,被疾风送到耳边,飘忽而破碎。
那以后每当想起那天的情景我都恨透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善意提醒,都被我当做了耳旁风。
就像安适说的,我这个人,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偏又没有一双明辨是非的慧眼。被推入火坑,也只能怪我自己偏执。
随刘景一路进了皇宫。
在玄武门下了马,由宫人引入皇帝的寝宫紫宸殿。
卯时皇帝还要举行祭祀大典,接着皇帝宣读出征檄文,审阅三军之后才能正式出发。
我到的时候安适正被十数名美貌宫娥围着,冠冕、衮服、佩绶……祭天的服装层叠庄严,每一部分都由专门的宫女负责。
进入大殿刘景便拉着我立在一旁,静静等候安适着装完毕。
直到宫女为安适别上紫色绶带系着的雕龙玉佩,安适这一身繁复的打扮才终于完工。
我看着他一身厚重的衮服,举手间层层叠叠的衣袖,不禁感慨,穿上这么一套衣服也不知道得有多久,再加上之前沐浴净身的时间,安适起得说不定比我还早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瞥眼看到众人神色肃穆,急忙将打了一半的哈欠收住,挺直了背跟在了刘景身后。
内侍官进来传命,说文武百官已经集齐天坛,恭请御驾。
安适淡淡应了一声,挥了挥衣袖步出紫宸殿,踏上门外久候的辇车。
皇帝的辇车自是不一般,黄金为拦,珠玉做帘,辇车周身刻盘云祥龙,由八匹骏马拉着,前后各有近百名的仪仗队护送,左右一溜随侍的宫女和侍卫。
我和刘景就跟在随侍的宫女后面,随辇车来到天坛。
到得天坛,只见百官整齐地立在前方,方阵之后,是一身银色铠甲的方大哥,身后领着密密麻麻整装待发的军队,阵列在后。
只见一名宦官出列,轻扫拂尘,高声唱诺,“皇上驾到——”
百官伏拜,将士叩首,齐声高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声震天,气势恢宏。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观,跪在地上禁不住仰头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刘景见状,频频拿手来压我的头不许我抬首。
我埋着头只能看见安适穿着镶金丝的纹龙长靴。他从辇车上下来,沿着天坛长长的白玉石阶,拾级而上。
终于看不见了,才听到他浑厚洪亮的声音,“众爱卿平身。”
这声音中气十足,威仪庄重,全没有半分平日里与我调笑的放荡不羁。
我随众人从地上起来,远远看着那个挺立于天坛中央的身影,第一次感受到那个人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接下来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屠宰牛羊,祭神问天,宣读檄文……
我一直仰头看着,终觉累了,将目光收回,埋下头来闭目养神。
快要睡着的时候猛然听到一声大喝,“三军听令!出发!”
我一下惊醒,抬头看见百官已经转了方向,方大哥大喝声后,十万大军迈动步伐,整齐划一地穿过正午门,向城外奔去。
等前军走过,方大哥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大声道,“恭迎圣驾!”
百官亦回首,同他一起跪在了地上。
刘景又拉了拉我,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到一辆宽敞的马车边,跪在车驾旁。
那厢安适在侍从的护卫中徐徐行来,一个小太监起了身,在马车边上伏低了身子。安适上来,踩在他的身上上了马车。
“柳儿。”
安适突然唤了我一声。
我抬首,正撞上他回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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