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_时久【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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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旅店同住并不需要结婚证,老板笑嘻嘻地问他们:“小夫妻来雪山玩?”

  岳凌霆说:“嗯,我们刚结婚。”

  老板露出过来人都懂的表情:“哦!来度‘甜月’的,那我不打扰了!多拍点照片留念,我们的雪山非常美!”末了不忘对他们挤挤眼,“晚上十点有篝火晚会,别光顾着‘两个人世界’,出来一起玩呀!”

  “蜜月”和“二人世界”是老板新学的词,自己琢磨翻译的。

  等老板走了,何岚氲挤兑他:“昨天还是未婚没领证,今天就变新婚了?”

  岳凌霆说:“昨晚做梦把证领了。”

  这话她又不知道怎么接了,转身岔开话题:“我还从来没住过毡房呢。”

  毡房里面条件简陋,不过还算整洁干净。地上以干草打底,满铺地毯,被褥放下来就是地铺,家具仅有一张小矮桌,席地而坐。

  岳凌霆说:“挑的是它的位置,条件不好,你担待些。”

  “没关系。”何岚氲把鞋脱在门口走进去,估摸内部空间也就两米见圆。那不是跟加厘酒店的圆床差不多大……

  岳凌霆跟进来,帐门一落,就像挂了帐子的落地大床。

  这么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狭小封闭的空间让她略不自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毡房边缘有些矮,他只能弯着腰,把随身带的黑色旅行包放在小炕桌上。“还是这么着急。”

  何岚氲抿唇不语。他又说:“现在太亮了,等天黑了出发。这里离半月湖还有六公里,我们步行走过去。”

  巴林纬度高,夏季日头长,大约要到晚上十点才会彻底断黑,老板的篝火晚会安排得那么晚也是这个原因。前天才过夏至,这段时间正是一年中昼最长夜最短的时候。

  还有四五个小时。何岚氲说:“反正还早,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他终于露出笑意:“好。”

  岳凌霆把黑色旅行袋重又放回后备箱里锁上,两人空着手在镇上溜达。太阳虽然西斜,但完全没有傍晚的颓势,光线依然热烈刺目,和平时下午三点的观感接近。

  现在是旅游旺季,即使是这个封闭落后的国家,人们对多姿多彩生活的热望也丝毫不比别处低,镇上的家庭旅店几乎都住满了。临近晚餐时间,店主们纷纷在草原上摆开长桌,露天大灶生起火来,咕嘟咕嘟冒出牛羊肉的香气。

  街道两边集市也正当热闹,大多是手工艺品和当地特产。商贩中忽然有一名帮妈妈看守摊位的小女孩吸引了何岚氲的视线,天生的棕色卷发和发上红璎珞都像极了小时候的贺兰韫;但是走近去细看,原来只是女摊主借她展示商品的小模特,璎珞也是普通塑料珠子串成,做工粗糙。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岳凌霆问:“要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吗?”

  “算了,”她避开迎上来热情推销的女摊主,“我没告诉家里来这边出差,被他们看到肯定要疑心。我妈现在跟侦探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联想出十万字剧情。”

  “那她后来联想出来了吗?”

  何岚氲没懂:“什么?”

  “那天早上,你不是被她逼问得差点关机?”他与她并肩而行,侧过来睨她一眼,“后来她有没有发现?”

  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还在曙风屿时,她在他房间里过夜那次。

  明明才三周之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嘴唇上的伤口还没好透呢。

  她看着前方没有回答。

  傍晚起了东风,空气中的扬尘被吹散,此刻从山脚往上看去,雪山的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何岚氲搭手成檐抬头仰望,光线还是太强了,冰雪反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岳凌霆忽然说:“我们再拍张合影吧。”

  他把拍照手机拿出来,换着方向找角度,见她不动,又说:“这么难得的景色。”

  何岚氲站到他身边,他高举手机,拍了一张和在加厘中心花园一样端端正正的合影。

  手机会自动对光,背后的雪山太亮,第一张对到山上去了,拍出来脸都是黑的。岳凌霆把焦点设在人脸上重拍了一张。

  画面转换时,何岚氲好像看到背景有点特殊,拍完对他说:“让我看看。”

  她想看的是拍呲的那张,往前滑动一下滑多了,翻到了相册里之前的照片。

  照片很暗,明显是光线不好时拍的,全是噪点。画面上他一手举着相机,另一只手……把她拥在怀里。而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睡得正熟。

  昨天夜里,他们挤在一张小床上,他又趁她睡着偷拍了。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挨得很近,呼吸就在耳畔,目光似有重量一般落在她脸上。

  她飞快地把照片滑了回去。

  第一张合影人虽然拍呲了,雪山却光线正好,比人眼顶着强光看得清晰。直接看只见一片刺眼的白,照片上却能看到,雪线以上有一条细细的缝,从山脚延伸上去,末尾跨过山脊,消失在半山腰处。

  “这是什么?”

  岳凌霆的视线从她脸上转开,看了一眼照片:“地震造成的冰川裂缝。”

  何岚氲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墓葬群就在那儿?”

  他停顿了片刻,回答:“对。”

  “我能上去看看吗?”她脱口而出,“现在时间还早,够来回一趟吧?”

  “时间来得及,但是雪山温度很低,我们没有带装备。”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这一头不是在雪线以下吗?不上雪山,就到外围看一眼,可不可以?”

  他想了想说:“行。”

  两人回到旅店毡房,开越野车继续往山上去。起初一段坡度还算平缓,到了后面超过三十度,连续爬坡就非常吃力了,路上也开始出现凸起的石块和散碎冰雪。

  中间经过一座供旅人休憩的山腰平台,岳凌霆把车停在这里,提着旅行袋徒步上山。两人体力都很好,又爬了一个小时,终于接近裂缝边缘。

  远看只是一条细线,走近才发现地震震出了一道宽达几百米的峡谷,岩石和远处的冰川还保留着相对撕裂的形状,仿佛大地山川被一只巨大的神灵之手生生扯开。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光线依然充足。不远处山坡上竖着十几顶帐篷,是博物馆考古工作者的驻地。夏季气温升高、雪线上移,裂缝最低处一小段露出了岩石和泥土,考古人员只有趁这短暂的几个月紧锣密鼓地工作,到了冬天就会再次被厚重的冰雪覆盖。远处的冰川缝隙中也许还藏着更多古迹和秘密,但以现在的技术还无法进入发掘。

  人力在自然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

  岳凌霆看她缩起了肩膀,问:“你冷不冷?”

  何岚氲摇头。爬山出了一身汗,脑门上的血管此刻还在轰然作响。冷不是因为气温和山风,而是因为恐慌和畏惧,因为看到了她无法抗拒的自然之力——或曰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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