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圭抬眼看着不远处的血色夕阳,元夕拉着易庭北走到小山坡上,一拳揍到他的肚子上。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但是立刻又跳起来,抱着她笑得开心极了。元夕想搞定他,伸手拽着他的头发给拎起来,一阵霹雳啪啦的臭骂。
他的心脏隐约在痛,小小的妄念飞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几年前,饿得不行了也要保存最后一百块钱的时候,元夕丢了一包牛肉干给他,“小子,是饿死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阿生拍拍他的肩膀,道,“别伤心啊,你失恋了,我不会嘲笑你的。”
“滚——”
元夕自觉自己还是一个很有威严的导演,开机的时候露的几手比较有威慑性,老演员们耍资格的时候她也应付得不错。到了后期,威严建立起来,她但凡瞪个眼睛,大家都会心里忐忑一下。
可现在,全毁了。
“老子要揍人了啊?忍了三四个月了,就差这一会儿吗?老子千万交代了周平涛不要告诉你这个事情,到底是谁泄露给你知道的?老子现在要一个悲伤的背影,你全身上下每根头发丝都在说我很高兴,还怎么拍?”元夕揍了她一顿还不过瘾,双手叉腰怒骂道,“把你咧开的嘴给老子收回去。几十个人等了一天才等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为了要你和阿圭拍个背影。尼玛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的专业素养呢?你对得起一起等的人吗?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自虐这么久?”
易庭北被骂了还是高兴,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大有在撒娇的架势。
元夕其实被挠得痒痒了,可心里还是很气,“别跟老子嬉皮笑脸的,赶紧去反省——”
“你说老子——”
她伸手一把拍在他脑袋上,“老子不仅要说老子,还要说老娘,怎么了?”
易庭北干脆把脸伸过去,“你用点力啊,指不定把我打哭了,背影就悲伤了。”
一个个好好的温良青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过去的易庭北真TM太好了,眼前这个根本要成万金油了。
他见她真有点生气了,马上见好就收,道,“好吧好吧,我反省。我就是太想和你分享了——”
元夕想了想,丢出一句狠话,道,“易庭北,你和周平涛私下做了什么事情我很清楚。之前不和你计较是不想打搅你找状态找感觉,你现在情绪再调整不回来,咱们就来好好掰扯掰扯这个事情。近的就不说了,咱们就从第一见面开始说起——”
易庭北有一瞬间的慌张,假意道,“没什么呀!”
元夕冷笑一声,道,“那个时候周平涛说,只要我想拍,有的是冤大头给出钱。到底是哪个冤大头,你知道吗?”
他干笑两声,心里忐忑恐慌。元夕的脾气,绝对不容许欺骗和隐瞒,秦方只是犯了一个错,便后悔到现在。他不由得小心翼翼道,“我马上去调整情绪,你不要放弃我。”
元夕见终于收拾住他了,心落下来。
自上次崔如玉威胁要撤资后,跟周平涛通了电话,她见他不仅毫不着急的样子,反而一副如我所愿,心里就犯嘀咕了。将所有事情从前往后想了一遍,看着易庭北后,突然就想通了。
如果说易庭北迫切地要拍电影,死皮赖脸缠着她算是心智坚韧的话;那么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拿出自己的钱来投资一个电影呢?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周平涛和易庭北就挽了这么个套子让她给钻进去了。而她,被过去那个单纯温凉极具欺骗性的易庭北给哄住了,头脑晕,果然同意。
她,又上周平涛的套子了。
要是按照以往的个性早该把易庭北拎出来揍一顿,然后一拍两散;可这次不知为何,不仅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反而心脏隐约在抽痛。如果,他遇见的不是周平涛,如果他看上的导演不是她,如果她没有选择他,那么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
这么一个站在悬崖边缘上的人,鼓足勇气伸手抓了一把要求救,如果她再将他踢下去,那这将是一个怎样绝望的世界。
而在这绝望里煎熬了几年的易庭北,还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比起她来,又如何?
元夕忍下心里的气,走到摄像机旁边,等着易庭北酝酿好情绪。直到他冲阿圭打了个OK的姿势,两个年轻的男人起身,迎向夕阳的方向,缓慢地走动。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被血色染遍的两个人影,直到他们走出了拍摄范围,才喊了咔。
终于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折磨,要开始更加痛苦的后制和宣传了。
她冷着脸,道,“收工。”
易庭北知道自己惹火了元夕,忐忑得要死。他很狗腿地帮忙几个剩下来的人将设备收了,又让小丘去请元夕上她的车回酒店。结果小丘两手空空地回来,指向了前面的运货车。
元夕和阿圭坐在高高的车顶上,双腿盘坐,对着夕阳的方向在说话。阿生开着车,一路奔驰着进城。
易庭北抿唇,二话不说,直接坐上驾驶座,追了过去。
小丘活生生被丢在原地,只好认命地搭了其它人的便车回去。
一行人开车进小城,在城外的时候阿生停车。元夕爬下车来,欲往驾驶座里坐,不料易庭北的车急速停在旁边。她的手被抓住,转头却对上一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他似乎有点憋气,她心里乐了,这家伙,被骗的人是她,他气什么呢?
他用力将她拽走,推到自己车的副驾上,闷头不说话,将安全带给她拴好了。
元夕看他到底要作出一朵什么花来,没吭声。
易庭北再上车,借着自家豪车强大的抓地力,一溜烟将别人甩在屁股后面。进城后速度便更快了,他沉默着将车拐进了酒店的地下室,然后抓着她下车,回了房间。
房间门一关,元夕清了清嗓子便要说话,却见他二话不说单腿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手,抬头仰看着他去。
她眼睛微微张开,这小子,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举手投降求饶?
“元夕,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以骂我,揍我也行,但是一定不要不要我——”
她低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他干脆一手抱着她的大腿,道,“最开始我是拿着钱找涛哥,让他想办法安排你帮我拍个电影;后来崔如玉来捣乱,也是我给涛哥说我这边有钱,不要让你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干的,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我没办法——”
元夕刚要张口说话,他忙道,“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解释好吗?我一直都记得你,我没忘记过——”
她再叹一口气,道,“易庭北,你给我站起来。”
“不要,除非你答应原谅我,不离开我,不然我一辈子都不起来。”
居然学起了赖皮来,显然忘记了几天前对他狼的评价。什么狼,分明就还是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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