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知道许苏在葬礼之后,频繁在各二手店辗转,折卖各类物件,知道她把所得现金都存进其继母董春芳的名下,知道她把红居小公寓也挂牌出售。
虽然家遭巨变亲人离逝,虽然豪门千金变成无产阶级,虽然她人伤痕累累苍白憔悴,但许苏办起事儿来,一直有章有序思路清晰,小李还见到过她跟二手店老板讲价时,狡黠的样子。
穷日子就精打细算的过,这样的生活态度,也算得上是接受现实后的一种积极向上吧?
小李觉得挺好的,他觉得许苏这是遭遇巨变后心生去意,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走他处开始新生活了。
小李倒是觉得他老板不太好,至少精神面貌不行了,人颓得不成样子。
小李采取的是晚归早出的盯档方式,有天去早了在红居公寓外看到他老板,坐在马路丫子上垂头丧脑头发乱衣服皱胡茬长眼睛红可怜巴了象个讨饭的。
小李觉得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老板得先倒下。
然而谁又能知道,表面平静下的伤谁更痛呢?谁又能想到,她忽然会真的纵身一跃呢?
小李后来知道,那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她的红居小公寓成功出手罢了。钱入帐后,她一丝犹豫拖延也无的,纵身而下了。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啊,她谁都不求,从容面对。她安葬妹妹,安顿继母,然后,“如你所愿”了。
她跳窗而出的那间VIP病房,就是当初许迪小姐终结生命的那间病房。据说,也是当初她们爸爸许国峰重病不治故去的地方。
……
那天的晚报上,大幅的现场照片赫然入目。
被警戒线围起的现场,肢体零散,血肉模糊。
她一袭浅紫的衣裙,大部分被浸染成深色的黑紫。
那时候,秘书台众人都在座,并没有人听到办公室有什么异样的声响。
后来有人进去做请示,才发现老板紧捂心口,双目赤红,晕倒在地。
——老板从此讨厌深紫,严重偏执,不能入目。
老板从此得了一种叫神经性心绞痛的病。
几番濒死,诱因不明。
。。。
第52章
三年后。
。。。
澄海市,西山陵园。
似乎算作阴天,但太阳仍健在,隔着大片大片的云,透射出红彤彤的蒙蒙的不成片的光。
墓园里很幽静,但也染上些许红黄的亮来,却仍没有半分红火热闹的意思,反而无端的更添沉闷和压抑。
柏树下,光影里,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正微低着头站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眼前那个简单写着“妻·许苏”的墓碑。
男人身姿挺拔,风衣挺刮,他身上那一袭浅蓝,其实和这周遭的郁郁之气并不相衬,带着那么些明亮生动的气息。
只是此刻,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生动的神色。
他只是那么端肃笔挺的站着,面上悲喜莫辩,眼神幽深晦暗,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波澜。
他直直盯着石碑上的女子头像,站了很久,孑然的身影越拉越长,脉脉的天光给他镀上一层暖光,却仍只让人感觉到他的清冷。他凝如雕塑,和那女子的墓碑对峙而立。
风吹过,叶飘落,这默然的墓园仿若空无一人般,孤寂旷凉。
忽然,男人口齿僵硬地出声,对着碑上那笑逐颜开的女孩,嗓音沙哑,咬牙切齿,“许苏,你好……你好得很!”
分明冷峭的眼神,冷硬的话语,却语到后来,明显夹杂了丝丝的虚,和幽幽的怨。
那满身的寒凉之意,也因着那丝情绪,总算软弱轻薄了不少。
石碑上,女孩眼中有光采奕奕,依然露着扁贝似的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站着的人却忽然泪崩,整个人膝下一弯,趴伏在石牌上面,声声控诉,“你怎么那么听话?你不是总有主见吗,为什么偏那句你就听?”
莫大的委屈和哀伤,好象忽然决了堤,再也压抑不住地流淌。
“你恨我就来报复我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是挺狠吗,为什么却又怂了?”
“不,你当然够狠!你才是最狠那个!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最痛,你就这么做了是不是?谁也狠不过你去,你得意了吗?”
女孩无言,依然笑看着他。
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半丝温度也无,石碑冰凉凉的让人心里也生寒。
她成了石碑上的一帧相片,成了再也暖不回的一片冰凉。他的心也被凿了洞漏着风,什么也暖不了那片无边的冷。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等我来了,你记得怎么狠怎么来,你让我瞧瞧你的本事,你不许再做孬种……”
应答他的,始终只有呜呜咽咽过耳的风。
石牌上的女子,脑后马尾甩荡,面上唇红齿白,笑得灿若阳光。
有落叶被风挟裹着,在女人的碑石上辗转而过,零落在与她一墓同穴比肩而立的,另一个空无头像的碑石上。
那碑文上也是三字简介——夫·韩端。
……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酸麻的腿让他微微踉跄了下,他扶着碑石直腰,却又倏忽顿住——不远处,一束残花紫色玫瑰被弃置在那里。脏,凌乱,绝不是被谁温柔持拿移动过,也不似风的杰作,好像被谁随意践踏过后又踢开的那般。
正是三天前他带过来,摆放在碑前的那束。
男人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里有奇异的光亮闪现。
然后他慢慢扭头,盯着碑上笑得旁若无人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又转身,急急穿过一排排的松柏,一排排的墓碑,走到了相隔甚远的另一石碑处。这也是座夫妻墓,碑文上有“父许国峰,母程兰君”字样。
碑前的石台上,也摆着两束花,百合和康乃馨。
男人盯着花的眼睛更亮了,神色里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没多停留,再次转身急走,然后到了另一座墓碑前站定。这里的碑文上写着:爱女许迪。
碑前,有一束风信子静静躺着。
男人抿了抿唇,喉头不停上下滑动,他蹲身,轻轻触了触风信子那已然不再娇嫩的花掰,又迅速起身原地转了个圈,眼睛四处扫瞄着,好像在找寻什么人。
然后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看花掰也知道,这绝不是今天的新花。但是,应该也不会超过三天。
男人摸出手机来,修长的骨节发白,手指轻颤着,捏得手机死紧,好像谁会抢了去似的。
开机提示音后,他迅速拨出号码,“周继,帮我查件事。三年前许苏跳楼,我要相关的所有细节。”
电话那端,周继看着手机屏上亮着的韩端两字,深深叹了口气,劝道:“怎么还是许苏,我说兄弟……”
没说完就被打断,韩端说得飞快,“还有,最近三天,澄海市所有买过风信子人的名单。她还买了百合和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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