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她如往常刷卡往车后走。正巧,靠后车门里面的位置空着。她刚朝那走去,目光就无意间瞥到空座后坐着个戴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男生,他的羽绒帽子还扣在鸭舌帽外,她根本看不到他容貌。
可就是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她怔怔地盯着他,直到旁边座位的大妈干咳两声:“要进来吗?”
“不,不好意思。”林舒忙点了下头,走进去。坐下前,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男生,彼时,后者头歪倚着车窗,似是在小憩。
坐下后,她就没再回头。自然不知道,她一直盯着的人,其实一路都在盯着她看。
车在一中门口停住,林舒先下车,刚走几步,她脚步一顿转回头,车上那个人的确已经不在座位,但也没在她左右。
大概是她想多了,如果真是他回来,应该会提前告诉她吧。应该吧……
她转回头走进学校,树后的人才走出来,低着头慢悠悠往学校门口走。
下午,雪已经在地面上轻轻叠了几层,似是棉纱。林舒不觉转头看向布满雾气的窗,用手掌抹出一小片,水珠一圈圈附着,阳光从中洒进来,她目光落得很远,竟看得操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跑圈。
她忽地站起身,扯过纸巾的手都在颤抖。她仔细擦出一片窗,趴在窗上,再三确认,才转身往教室门口跑去。经过门口时,正撞上肖晋回来,她撞过他的肩膀,忙道了句歉,便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怕这次再逮不到厉言勋,她只顾着拼尽全力向他奔跑,再没看窗口。她不知道,窗外跑道中的人,只跑了半圈便停下。
厉言勋微仰起头看着满天飘雪,气息从唇齿间吐出成雾。某一刻,他紧闭双眼眉心狠狠蹙了下。高大的身子瞬间矮了半截,他一放松,横躺在弯道内侧,头落在跑道中央覆满雪的草地间。
“怎么样?”
“不太乐观……”
耳边嘈杂,扰得他随意落在跑道间的手,渐渐握紧成拳。
黎子越忙跑过来,在他旁边蹲下:“感觉怎么样?”
厉言勋依旧闭着双眼,摇摇头,苦笑一声:“废了。”
黎子越眉心不觉蹙紧,忽而燃起一丝希望:“会不会跟下雪有关?跑道会很滑……”
“不是。”厉言勋睁开眼,目光无神地落在天边,雪花飘落,在他瞳仁中映得越来越大。
是无能为力。
听得黎子越干咳两声,他双臂支撑着坐起身,就听得熟悉的声音。
“厉言勋!”
他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林舒只穿了件秋季校服,站在不远处。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如何,她双眼,鼻尖和脸颊都染着红。
未等他反应,她已经冲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紧他。
“你们聊。”黎子越识趣地往教学楼走。
厉言勋目光落得很远,双臂还拄在身侧,没任何动作。直到感觉到她滚烫的眼泪往他的毛衣衣领里灌,他怔了下,蹙紧的眉再没舒展开。一只手臂勾住她的腰,紧紧箍住她,像是要把她拥进身体里。
疼。胸口,身上,哪哪都疼。
林舒不禁蹙了下眉,却也没开口让他轻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感觉到他的头轻轻朝她依过来,她才用袖子随意抿掉脸上的眼泪,深吸口气,试探性问道。
“你,没事吧?”
“恩。”厉言勋闭上双眼,再睁开来,已经褪去不该有的红晕,他松开她,站起身。
正巧上课铃打响,他便双手插|进|口袋,转身就往教学楼走。
林舒被他的反应惊到,半晌,才爬起来,匆忙跟上去,拽住他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厉言勋没看她,更没有放慢脚步等她。
“那你。”林舒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问出口,“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厉言勋脚步顿住,转过头看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哪不一样?”
哪都不一样!以前你不会这样对我,从来不会……
可林舒盯着他,强压住双眼的温热,话到嘴边,也只是扯扯嘴角:“没,没有。”
“那就回你的一班,别跟着我,我们不顺路。”厉言勋转过头,手臂往面前一挥,衣袖便脱离她的手,他头也不回地朝楼梯口走。
她怔怔地看着他走远,有什么哽在喉咙,吞吐两难,憋红了眼眶。
二更:
再见到,厉言勋的冷漠,让林舒甚至没有勇气问,他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总以为时间都会冲淡的,但其实只冲淡了她非问不可的冲动,和她所有的骄傲。而问题,还是问题。它会在深夜从脑海里翻滚折磨,从不曾停歇。
林舒曾以为,努力去忽略这些问题会是她最大的难以招架。但其实,厉言勋的改变才是。
他开始疯狂逃课,一周都没几节课会在学校,更不会来接送她。他经常一盒接一盒地抽烟,酗酒,泡网吧。常常她早上起来联系他,他都刚从网吧包宿出来,草草应付几句,就要挂断睡觉。偶尔,她打电话不是时候,他正在玩游戏,他接了就会很不耐烦,说她只会打扰他。
她对他消息不灵通到,他退出训练,放弃考体校,她都是在贴吧里看到才知道。而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一个字都不敢在他面前提。
到后来她打的电话,他已经很少会接,甚至直接挂断,短信更懒得回。他几乎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除了他又在外面喝得烂醉,要她送他回家。
偶尔她在酒吧找到他,他会当着现场陌生人的面,胳膊勾住她脖子,指着她大声说:“看到了吗,我的妞好看吧?”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再偶尔,她才把他扛出酒吧,他就把她按在胡同里亲。才亲一会,手就会不老实,想越界。每次她下意识推开他,他都会低骂一声,好久都再不肯靠近她,说她扫兴。他满目的嫌弃和不耐,比他嘴里浓郁的烟酒味更容易呛得她视线模糊。
但她还是会跟上去,生怕他走路不稳,再摔到。
到此,她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卑微得,忽略他所有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厌烦。
月考前一天。
冬夜的十一点半,天冷得手才在外待几秒,就会冻得麻木。寒风肆意刮过脸颊,像是甩巴掌般生疼。街边已经没什么人,冷清得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喘息。
林舒掐着手机,边找边四下张望,附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盯着看半天,再小心避开。
如是,走了半小时,她终于在一个狭窄的胡同里,找到极为不显眼的小牌子——杜家旅店。
她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握紧,还是咬住下唇跑进去,刚转身关上门,旁边就传来不耐的打哈欠声。
波浪头的油腻中年女人,从柜台里小单人床坐起身,瞥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晚才来住店啊?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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