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睿冷冷看着山崖下的仙女湖,眼神又恢复了莫名的凌厉冷漠,宝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绞着腰间的红色流苏穗子,喃喃道:“谢哥……谢大人,我要回豫章府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临走前,就是想和你道声感谢。”说着眼圈也红了,声音愈来愈低,宝生怕自己丢脸,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
谢睿万般情绪,终是忍住,筑起坝堤拦起所有的情绪,冷冷道:“小小事情切莫挂在心上,也祝韩姑娘此去顺风。”此话说的决绝,仿佛隆冬的风刀子割在脸上,宝生想起一个多月前西出京畿的别栈,自己细细的为谢睿绾发,一丝一丝的发从手中滑过,虽是离别,心中似乎还是存了希望,此时此刻连回转的余地都看不见了。
“谢大人,我父亲说了什么,你不要在意,他只是,只是担心我。他总说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宝生想起父亲的话,温温一笑道。两人似乎还想多说些话,却又不能再捅破些什么,只是傻傻杵立着。
宝生心潮涌动,暗怕这一刻倏然撕裂,猛然想起抛开千般顾虑直直追随谢睿而去的念头:“谢哥哥,我……”话语凄切急迫,让人心神俱动。谢睿突然心意相通,情动之时捧起起宝生的脸庞。
突然朱丹臣远远直奔过来,宝生羞燥之间慌忙推开了谢睿,垂脸整理衣物。朱丹臣并没多心,向谢睿低语道:“乾清宫又派了几名西厂司礼监太监,说是向这个安世荣发放皇帝诏文,突然就说已经过了龙阳地界,直奔这水西主寨而来,安世荣已经在湖边渡口等候。”
谢睿心头一震,不知来者何意,眼见宝生满脸羞愧杵在一旁,柔声道:“我去看看何事,你……”却不知如何安慰。
宝生勇气已泄,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脸红红“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开。再回头却见谢睿已同朱丹臣匆忙步远。
宝生心头惆怅,虽然只是微微分别,仿佛这时机就是路尽峰断,顿时被种巨大的悲伤击中,几乎站立不稳。没来由想起一首歌子,却想不起这首曲子在哪里听得,轻轻哼了起来,“木锦花已开,你那里的花儿是何时开?花落似白鸟飞下,白鸟林间在飞。”湖风吹过刮眼角生痛。
“啪”的一声有物掷下,脚下突然多了件黄橙橙的柿子皮薄薄扑在地上。宝生茫然抬头,又听得“啪”,额角被贴了件湿软之物,滴滴答答还有汁液沿着眼角滴下,宝生抹开满手杏黄,顿时顾不上满腹心事,气的跳将起来:“哪个天杀的吃了柿子还乱皮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上了三个星期班,真的是很无语啊。
更新也耽误了,抱歉抱歉!
希望大家不离不弃,多多包涵。
第84章 心意曲通未有时
宝生绕过旁边的石山,崖边的一株老樟树后面缠了几株半高的柿子树,深冬时间爆出一挂挂红彤彤的灯笼大柿子。宝生听得老樟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攀着矮枝应声而寻,却见一人半倚在高处树冠,捧着一枚老柿子专心致志的小口嘬着。
只见他一袭红贮丝罗纱斗牛麒麟棉官衣,外罩简单布甲,衣摆微撒,姿态安逸潇洒,正是连曜。
宝生气的浑身发抖,拈着柿子皮:“你,你……”却因一时不知往下说些什么,竟恨恨结巴起来:“你,你你……”
连曜不紧不慢斜瞥下去,却见宝生头发珠花额角都溅满杏黄的汁渍,生生憋得满脸通红,一手小心掂着皮儿指着自己,样子十分滑稽。连曜轻咳了声:“这柿子酒后养胃最好,你要不要试试。”
宝生见他一脸平静,毫无愧疚,更是气得满脸煞白,暗自运力,攀上了樟树半空,一把将手中的柿子皮扔了过去:“真真是个罗刹鬼!遇见你就是倒霉。”无奈柿子皮薄软,仍是到不了连曜脚尖。
连曜仍是轻轻哂笑一下,不作理会。
宝生心中懊恼,擒着握手的树枝半坐在树杈之上,从怀中掏了娟子搽了脸,叹了口放眼望去,才发现此处视野极佳,各种山势地形也是极为清楚。刚才下艇的渡口,直到半山巅的松月楼,一目了然。
只见一行人也缓缓在通往松月楼的隐蔽绿径,为首几名汉人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暗绿麒麟锦衣,腰系滚边黄丝流苏锦带,背挎飞鱼双刀。谢睿小心与之并行。
宝生高高瞅见谢睿,心中猛地一跳,想俯身看清楚些,弯腰之下只听的咯吱一声,握手的树枝朽木开裂,宝生一脚扑下,半瞬间却被人握紧向上拉升,只觉树叶拂面,已是被连曜半抱着上了树顶,两人相依紧贴,宝生想一把推开,腰上却被抽的更紧。连曜偏过头,无声“嘘”了一声,用下巴点点示意。
此处已是树冠,比刚才之处高出数尺,宝生向下望去,却觉为首武官眼神转来,凌厉之际,自己被连曜半抱仍觉阴冷心颤,不由得向连曜靠了靠挪了身位,引得树梢微动。谢睿耳朵微动,心中一紧,侧身阻拦道:“陈大人,这边风景倒是好。”
为首武官却不理会,压下视线,左手一扬,背上飞鱼刀竟然无声飞来,偏偏直插进浓密树荫,叉向两人面门!
连曜本想一手压下宝生,不料转瞬之间宝生一把揽住连曜的头,紧紧抱入自己怀中,来不及细想,头微偏,那刀竟然插着宝生的鬓角而过,力道示弱,便向下折回,撒下无数碎叶。
谢睿心中仿佛停了半拍,却见一些红柿子簌簌落下,方才有了些呼吸,脸色煞白间不知再说些什么。安世荣赔笑道:“这边向阳,野果子长得都好。好些野猴子捡来吃。”陈大人收了刀,瞅着这边冷哼了声,方重新起步。
宝生也是吓傻了,揽着连曜不能在动弹一下。连曜伏在宝生胸前,只觉阵阵似有似无的软香,脸上红的发烧,终是慢慢退了起来。
却见宝生全无血色,鬓角散乱,那支沾了柿子汁水的珠花坠下来斜斜插着耳边。连曜松了宝生的头发,用手重新梳拢,柔声道:“好了好了,别怕。”顿了顿,脸上一红,低低问:“你刚才为何要救我。”
宝生捂着心口,只觉还能听到刀锋断发丝的嘶嘶之声:“现在我们算是扯清楚了,你救了我,我也还了,不承你的情,以后别来缠着我。”
见连曜低头拽着自己的珠花,宝生摊开手掌:“拿来”,连曜细心用绢子擦拭掉珠花上的污渍:“这枝脏了,以后还你一枝好的。”
“这是爹爹在贵阳购得的上等官中制花,你还来的再好也比不上爹爹的心意。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懂什么心意。”
连曜转了头去:“你真想嫁去豫章余家?”宝生愣住,不知如何回答:“爹爹做了这样的安排,想来是不错的。”
“你呢,你真想去?”连曜不肯放松,紧紧盯着宝生。宝生从未认真对视连曜,此时只觉他的眼睛深幽宁静,平素冷冥的双眸竟温温有了说不清的情愫。宝生被问的竟有些心虚:“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父亲为难……出了这么多事,回了家乡也许是好的,谁知道呢。”说着茫然拔动腰上的红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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